不用再为钱财发愁,两人的脚程本应更快,却没想到拦截他们的人一茬又一茬,仿佛杀不完似的。
半月后,昏暗的小巷中,冰冷的剑锋映出一地的尸体,剑落回鞘中,闻人仄转身扶住钟虞,担忧道,“没事吧?”
钟虞咧了下嘴,肩膀处还汨汨流着血,他胳膊搭上闻人仄的肩膀,气息不稳,“先离开这里。”
两人没有在县里多停留,而是趁着这短暂的平静时光扫掉痕迹,向西边行去。
黄昏,两人在一处村子落了脚。
村子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千灯村,住了三四十口,算得上是大村子了。
他们每月月初都会点灯祈愿,认为这样就能风调雨顺,护佑平安。
闻人仄此刻仍是女子打扮,一身鹅黄色的衣衫,面目并不出色,钟虞倒是长得颇为俊秀,黑色劲装又衬得他英姿勃勃。
就这一会儿,好多人家的姑娘都出了门在路边悄悄看他,一边看一边笑。
领路的男子心里冒着酸劲,侧身把钟虞挡住,看他倚在女人身上,嫌弃地移开眼。
长得俊又怎样,中看不中用!
闻人仄不着痕迹地给钟虞擦了擦冷汗,“还好吗?”
钟虞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看着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没事儿,别担心。”
他还有心思叫闻人仄看周围,“阿泽,你看,好多灯。”
闻人仄哪有心思看灯,但钟虞抬起他的脸,让他往前看。
家家户户都摆着红彤彤的萝卜灯,那些萝卜截成段,中间凹进去,里面灌了油,灯芯燃着,火光把萝卜照成了半透明的红,喜人得很。
有的人家敞着门,他们目力好,就看到门槛两边、窗台、锅台、井、磨等处均摆着萝卜灯。
闻人仄没见过这种,面上露出一种新奇的欢喜。
两人停了下来,钟虞把下巴搭在他肩上,笑着看他,“好看吧!”
这么多天来,闻人仄难得高兴,“好看。”
钟虞飞快地偷了个香,闻人仄捂住脸瞪他,余光打量四周,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难得见你笑,别愁眉苦脸了,会老得快!”
钟虞没正形地开玩笑,闻人仄拿他没办法,只得把他扯到自己肩上,架着他快步跟上前面走远的人。
两人走远了,姑娘们还在后面看,窃窃私语中听到远处飘来的叹息。
“灯会没看成,与你一起看这些萝卜灯也是很好的。”
一对老夫妻送来一些简单量大的饭菜,闻人仄要给银子,他们却没收。
“今日是放灯日,攒福气的日子嘞,不能收,不能收。”
他们笑着推辞,眼角的皱纹沧桑又质朴,临走时问,“一会儿小子姑娘们会出来放灯祈愿,两位客人如果有意,村口就有灯,可以和他们一起放。”
钟虞表达了谢意,他们就退出去了,门吱呀一声关好。
闻人仄手里还攥着银子,神情愣怔,钟虞牵过他的手,“怎么了?”
他仍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子,喃喃道,“就是没想到……”
“我和表妹之前在一家客栈刚用完饭,就发现荷包被偷了,拿不出银子,那客栈掌柜的也只是摆摆手让我们离开。”
“他不怕你们是骗子?”
“我也这么问过他,”钟虞回忆着那人的话,“但他说,看你们这样,遇上麻烦的可能大些,要真是被骗,那也是你们的本事,技不如人,我认了。”
闻人仄沉默着,把银子收起来,坐到他旁边,“来,我看看。”
里衣和伤口粘连上了一些,揭开时,闻人仄看着钟虞忍痛的模样,手下放轻了些,嘴上却数落他,“活该!我又不是躲不开,你冲上来做什么?”
可你确实躲不开啊!
金疮药一点点洒在伤口上,疼得钟虞面目扭曲,他要说的话也换了下,“这不是关心则乱吗?娘子,别气了,心疼心疼我?”
手一抖,药粉洒出不少,全落在了伤口上,钟虞嗷呜一声,疼得脑子都空白了。
闻人仄顿时慌乱起来,也不敢碰他,“很疼吗?”
钟虞眼睛都有些泛红,他靠在闻人仄身上,喘着粗气,“好、好些了。阿泽,你再生气也不能谋杀亲夫啊。”
闻人仄耳根红了,只觉得这才是钟虞的本来面目,没脸没皮!
他给钟虞拉上衣服,整理好,“谁要杀你?还不是怪你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钟虞眼珠一转,嘴唇贴上他耳朵,“娘子?”
闻人仄往旁边躲,钟虞追着他叫娘子,他又羞又气,但因着这人身上的伤又反制不了,只能拿嘴把人堵上了。
一瞬间,烛火都安静了下去。
钟虞叼了几下,放开后就靠在他肩上闷闷得笑,“你怎么这么好欺负?我现在可打不过你。”
那笑里带着一股得意劲,闻人仄被他笑得浑身臊的慌。
指尖连点,笑声戛然而止。
钟虞被自己的点穴手法制在原地,只剩下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
闻人仄冷哼一声,自顾自走到桌边吃饭。
也许是那人的眼神太过可怜,闻人仄一刻钟都没撑过去,就把穴道解了。
“阿泽对我真好。”钟虞没脸没皮地搂着他亲,眼看要一发不可收拾,闻人仄推他,有些慌,“你不饿啊!去吃饭!”
钟虞老老实实地坐到桌边,一边吃一边说,“一会儿去放灯?感觉挺有趣的。”
闻人仄早就吃饱了,这会儿正看着他吃,闻言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不太想去,钟虞知道他还在忧心那些追兵。
这半个月,从松江城开始,他们总能遇到不同来路的追兵,不管他们往哪个方向走,有没有规律,总能碰上一些。
一开始还怀疑是有人追踪,后来就发现,这些人仿佛是零星分布的,没有规律,他们仿佛织成了一张网,哪里恰巧网住了人,哪里就收缩。
而钟虞和闻人仄为了不暴露要去的地方,只能和他们反复迂回,结果就是本来预计一个月的行程,现在估计要两个月,甚至三个月,
不过,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那些拦截追杀他们的人来自不同势力,消息不能完全互通,和一盘散沙区别也不是很大,他们还是有机会的。
钟虞正在思索彻底摆脱追兵的契机,就听闻人仄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养完伤我们就直接往北走。”
“嗯?”钟虞看过去,明灭的烛光打在闻人仄的脸上,看起来十拿九稳。
闻人仄看起来并不想解释,他不再发愁,反而催起钟虞来,眼里放着光,“快吃!吃完去放灯!”
看他如此有兴致,钟虞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