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明压不住声音地惊呼,“陛下!?”
这可是他们谋划许久的机会!
为了这一刻,他们不知折损了多少人手。
顾槐知道他在震惊什么,强硬的面容迟钝片刻,往后退了一步。
“起码,要确保她安全。”
“动手的人会小心的。”
“可刀剑无眼!”
“陛下,拉弓没有回头箭!南帝的母亲不会再死一次,更不会有能动摇南帝内心的人在死前说一句,替她去见一见那个人,陛下啊!还请您以赵氏江山社稷为重!”
陆太明看着顾槐,声声啼血。
顾槐别过头,“可、伴伴,朕已经为了赵氏放弃过她一次了,难道还要……”
想起这五年来的未眠之夜,陆太明动了恻隐之心,心疼地逾矩抱住他,似安抚小时幼年无助的他般,可说出的话却依旧冷静。
“陛下,济王武德充沛,众所周知。”
“哪怕不是为了赵氏,您也要替小皇子考虑呀,他还这么小,在母族没有继承权,天生矮了他妹妹一头,现在他还小可以不在意,那以后呢?”
顿了顿,他眼前场景被泪水糊成虚无,声音如轻烟道,“您,不想将他接到身边抚养吗?”
他是全德帝留给顾槐的后手,也是从小照看顾槐长大的伴伴,对他最是了解。
果然,顾槐头脑的热气被几盆凉水浇透。
对,他身后不止一个人。
可……
他努力呼吸吐气,渐平静下来,挣开陆太明的枷锁,道,“日落时分,她没回来我就去找她。”
陆太明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唇角抖动,“陛下?”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顾槐垂下眸,“伴伴,我这一生为了赵氏付出太多,在刀光剑影的后宫苟活,在风雨如晦的朝堂撑着,回想起来,只有那处三间黄土房令我安心。”
“妻离子散,是对我违背诺言、抛妻的惩罚。”
“至于安儿……”
他顿了顿,幽深眼底有一丝含笑的泪光闪过,“伴伴,他比我还要不适合朝堂,哪怕赵氏稳住,我也没想过让他继承。”
“他该过他喜欢的生活,在他母亲的庇护下,一生无忧无虑。”
“可……”陆太明这下震惊地说不出话。
李安是大宗,可听顾槐的意思竟要让位给小宗。
他以为陛下不对外公布李安的身份是保护,没想到是绝了他们这些老臣想要拥李安上位的心。
难怪他毫不阻拦的让李安离开,且一个亲信都没有留给李安。
顾槐怕他们利用他。
陆太明一时间情绪低落,不知是知道全德帝无后人继位,还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提防他至此。
顾槐明白陆太明已然想到了关键,声音有些发堵道,“伴伴,以前太苦了,我不想再让他经历一次我曾经的生活。”
陆太明疲惫道,“陛下是陛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语罢,起身离开。
陆太明的失望,他能感受到,跟他在外面露出来的清冷漠然不一样,从小的经历让他十分多疑敏感,其中对人的情绪变为最为敏锐。
顾槐静静地坐着,目光落不到实处,突然场上响起一阵杂乱地马蹄声。
——是围猎开始了。
飘着的目光几乎不用多想便胶到那匹走在最前端的马儿上。
黑金披风在日光下飞扬,生命力张杨的绽放,似有冲破一切黑暗的力量,与心生荒芜、困于混乱皇室的他好似不在一个图层。
不仅是他,场上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顾槐能听见身后官眷们发自内心的赞扬,听见她们低声讨论,她与旁边那位的光辉事迹……
顾槐的目光因此偏移一点,看到了被密不透风围在人群里的时琬琰,几乎是瞬间,他便嫌恶的移开,继续专注痴迷地盯着李玉满的背影。
李玉满似有所感般回头,虚虚地往高台上一扫。
身后的讨论声因此变得高昂,掩盖住了顾槐如鼓鸣般的心跳。
李玉满好似随意一眼,而后拉了一下缰绳,退到时琬琰身边。
于是众人便看见一个张杨,一个贵气的两大焦点并列骑行。
张扬者,五官立体,鼻梁高挺,俊美得如同女娲炫技般的脸蛋沐浴在日光下,闪烁着女性独有的力量美,夺人眼目。
贵气者,带着帷帽,虽看不清样子,但气质出众,与另一人一起,竟有种不相上下的龙虎之气。
时琬琰没露脸,所以她们惊奇地发现从背影看两人身高身型几乎一致。
不等她们感叹,很快,一渊一素的两个背影裢诀消失在茂盛高大的树丛中。
顾槐跳动不休的胸口以断崖式平复。
她们认识?
……
在外人看来,是李玉满主动后退,实则不然,是时琬琰出声叫住了她。
“阿满。”
李玉满以为自己幻听了,瞬间朝声源看去,“你怎么这样叫我?”
“我们也算是知己吧。”
时琬琰以为她嫌称呼太亲密。
只被长辈这样叫过的李玉满,“……当然。”
时琬琰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我有事要麻烦你。”
“你说。”
“我母亲崩逝了。”
“啊?”
两人已经走进密林,耳边传来风与叶摩擦地咻咻声,伴随着这句话,似有惊雷落在李玉满耳边,震得她脑子麻了一瞬间,同时耳朵好似没听清般,下意识机械地发出一声疑问。
时琬琰面色无波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母亲崩逝了,我昨日拿到的消息。”
大概是李玉满也有类似的经历,很轻易,几乎不用多少洞察力地看清她这副完美皮囊下涌动着深沉的化不开的悲伤。
李玉满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很轻又十分坚定地开口,“你说。”
“帮我引开顾槐的人。”
“你要……”
时琬琰淡淡道,“我想完成她的心愿。”
“好。”
至于是什么心愿,李玉满没有多问,她不是一个喜欢打探他人伤口,撕开他人的伤疤的人。
她答应得太快太果断,让时琬琰愣怔了一会,想好的说辞好似都不需要了。
李玉满已然借着她发愣的时间,想好了如何引开。
她道,“你我身形很像,换衣服吧。”
这样的热烈、坚定,时琬琰好似明白情报上所说的事情——顾槐那个高傲又有些自卑的家伙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念念不忘。
是她和顾槐这种大染缸出身,从未见过的正直正义。
这样的人,委实很难令人忘怀。
“脱呀。”
李玉满一边放风地四处看,一边利索地退下外衣,一心二用的她似乎并未发现时琬琰眸底一闪而过的动容与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