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三下……
苟尚峰机械地重复着按压动作,嘴里还下意识地念着模糊的拍子。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浸湿了眼睫,视线都有些模糊。
手臂早已酸痛无比,每一次下压都感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村民们大气不敢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小苟大夫用一种前所未闻的、甚至有些大不敬的方式在“捶打”着已经没气儿的男人。
妇人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泣,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孙郎中的眉头拧得死紧,他完全无法理解苟尚峰这套“救治”方法,在他看来,这更像是在加速病人的死亡,或者是在鞭尸?
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立刻阻止,或许是被苟尚峰那股不管不顾的疯劲镇住了。
“咳……咳咳!”
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虚脱,按压的动作都开始变形的时候,地上躺着的男人,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声。
紧接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微弱,但胸膛确实有了自主的起伏。
那吓人的青紫色面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稍微褪去了一些,恢复了一点血色。
“爹!!” 少年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跟前,声音哽咽。
“当家的!!” 妇人也嚎啕大哭起来,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周围的村民们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活了!活过来了!”
“天爷!真的救回来了!”
“小苟大夫,这是神仙手段吧?!”
苟尚峰听到那声咳嗽,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少年爹虽然虚弱但确实重新开始呼吸的样子,又摸了摸对方颈侧的动脉——有了!虽然还是很微弱,但确实有搏动了!
“呼……”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成功了,他竟然真的在这种鬼地方,靠着半吊子的现代急救知识和一首农业重金属神曲,把一个心跳骤停的病人给拉回来了……
“苟大夫!苟神医!您就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啊!” 少年激动得语无伦次,转过身就要给苟尚峰磕头。妇人也哭着要跪下。
“别别别!使不得!快起来!” 苟尚峰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扶。
他现在累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更别说受这种大礼了。
然而,就在这混乱和喜悦的当口,一个冰冷而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
“竖子!!”
是孙郎中!
只见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苟尚峰。
周围的喧哗瞬间安静了下来,村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老郎中。
“你可知方才有多凶险?!” 孙郎中走到苟尚峰面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你那般按压捶打,闻所未闻,是哪里学来的野路子?!若是常人筋骨,怕是已被你生生打断!”
苟尚峰刚因为救活人而稍微放松了一点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那是科学的心肺复苏”,但看着孙郎中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跟一个唐朝老古董解释现代医学?算了吧。
“此番幸得苍天垂怜,将人救回,” 孙郎中语气更冷,“若是万一人死在你手上,你待如何?!你这后生,行事太过孟浪鲁莽!简直是胡闹!”
苟尚峰又累又气又委屈。
我胡闹?我不胡闹他就真死了好吗?!
但他实在没力气争辩,只能喘着粗气,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我只是……”
“只是什么?!” 孙郎中打断他,“医者人命所系,岂能如此儿戏!你这野路子,侥幸成功一次,下次呢?若是不明病理,胡乱施为,便是草菅人命!”
“孙郎中,您……” 少年想替苟尚峰说句话,毕竟人是苟医生救回来的。
“住口!” 孙郎中瞪了少年一眼,“人虽醒转,但元气大伤,后续调理更为要紧!” 说着,他不再理会苟尚峰,转身俯身仔细为少年爹诊脉、看舌苔,神情又恢复了医者的专注。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救了人,却被当成“野路子”劈头盖脸一顿骂,这叫什么事儿啊!
孙郎中诊查完毕,站起身,对少年说道:“去,取笔墨纸砚来,老朽开个方子,先稳住他的元气。”
少年赶忙应声去找。
很快,孙郎中就在一张粗糙的麻纸上,用毛笔写下了一副药方。苟尚峰虽然累,但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
【药方】
党参 四钱
黄芪 五钱
当归 三钱
茯神 四钱
远志 二钱
丹参 三钱
瓜蒌仁 三钱
生姜 三片
大枣 五枚
炙甘草 二钱
【用法】水三碗,煎取一碗,温服。每日一剂。
苟尚峰虽然大部分药材不认识,但隐约也能看出这是个益气养血、安神定悸的方子,思路倒是很清晰。
看来这老头虽然观念守旧,但在他自己的体系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孙郎中把方子递给少年,仔细交代了煎煮方法,又嘱咐了几句病人醒后的注意事项。
此刻的他,又恢复了那个受人尊敬的老郎中形象,仿佛刚才那个严厉斥责苟尚峰的人不是他一样。
忙完了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古代的夜晚来得特别早。
没有电灯,家家户户都节省着油灯,村子里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和黑暗。
苟尚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孙郎中家的那间破茅屋,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就再也扛不住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大脑和身体都需要强制关机。
他躺在冰冷的草铺上,听着窗外不知名的虫鸣,感受着身体每一处肌肉的酸痛,以及心里那份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憋屈。
“这操蛋的穿越……” 他嘟囔了一句,眼皮沉重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