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尚峰看着监护仪上那依旧没有起色的生命体征曲线,又看了看抢救室外那个早已哭得瘫软在地的中年妇人,心里充满了无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就是急诊科,一个充满了生离死别,也充满了各种荒诞与无奈的地方。
他们是医生,是与死神赛跑的人,但很多时候,他们也只是凡人,面对某些疾病,同样束手无策。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
王老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我们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也看家属的选择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去休息室眯一会儿吧,看你们俩那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后面估计还有的忙。”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疲惫。他们默默地点了点头,将后续的监护和与家属的沟通交给了接班的同事,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了那间永远充满了泡面味的医生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也就是一间堆满了杂物和几张简易行军床的小房间。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漩涡里,一边是现代医院里各种触目惊心的生老病死,一边是大唐那个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陌生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也不知道自己这奇特的双穿体质,到底会把他引向何方。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值班护士探头进来,压低声音道:“陆医生,苟医生,A区来了个酒精中毒洗胃的,吐得到处都是,你们谁过去搭把手?”
苟尚峰和陆泽远同时睁开眼,对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急诊科的夜晚,没有真正的休息,只有永不停歇的战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又陆续处理了好几个病人。
有因为和女朋友吵架,一气之下吞了十几片安眠药,被朋友发现后紧急送来洗胃的年轻小伙。
苟尚峰和陆泽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黏糊糊的、散发着怪味的胃内容物给引流干净,小伙子清醒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的痴情和女友的无情,听得两人是又好气又好笑。
有因为吃了不干净的海鲜,导致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到快要脱水的老大爷。
苟尚峰给他开了止吐、止泻、补液的药,又耐心地嘱咐他注意饮食卫生,老大爷感激涕零,非要拉着他的手说他是再世华佗,搞得苟尚峰一阵脸红。
还有一个因为骑电动车没戴头盔,自己摔了个人仰马翻,导致头皮裂伤、轻微脑震荡的醉汉。
那醉汉浑身酒气,嘴里还骂骂咧咧,不肯配合清创缝合,陆泽远差点跟他吵起来,最后还是王老师出马,用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场,才把那醉汉给镇住,乖乖地接受了治疗。
处理完这些鸡毛蒜皮却又消耗精力的“小病小痛”,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的甘蔗渣,瘫在椅子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苟兄,”陆泽远也是一脸菜色,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说咱们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工资没多少,头发倒是掉了不少。”
“谁说不是呢。”苟尚峰深有同感。
“不过话说回来,”陆泽远忽然又来了点精神,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王老师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苟尚峰有些茫然。
“就感觉他今天骂人的次数好像少了点?而且他刚才看你给那个急性肠胃炎老大爷查体开医嘱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陆泽远一脸八卦地说道。
“真的假的?”苟尚峰有些不信,“王老师那张万年冰山脸还能笑?你不会是熬夜熬出幻觉了吧?”
就在苟尚峰胡思乱想之际,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苏悦医生。
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不像苟尚峰和陆泽远那样形容枯槁。
“陆医生,苟医生,早。”苏悦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王老师让我来接班,说你们可以下班了。”
“太好了!解放了!”陆泽远如同听到了特赦令,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苟尚峰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暂时逃离这个人间炼狱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陆泽远一起,离开了喧嚣混乱的急诊科。
“苟兄,”陆泽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回去赶紧睡,不然真猝死了。”
苟尚峰嗯了一声,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