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的朱漆大门,仿佛再也关不住那汹涌的怨气和贪婪。
那群在外碰壁、铩羽而归的外室们,如同被激怒的马蜂,带着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将所有的怒火和纠缠加倍倾泻在沈家老宅这片最后的“领地”上。
既然从沈世良、沈世元两兄弟那里榨不出更多油水,她们便只能在老宅作妖,变本加厉地哭闹、咒骂、摔打,搅得灵堂不得安宁,下人人心惶惶,连空气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浊气。
书房厚重的门扉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不断那穿透门板的、如同魔音灌耳的哭嚎。
沈世元烦躁地在窗前踱步,每一次尖锐的声浪传来,他的眉头就锁紧一分,最终拧成一个化不开的死结。
他猛地停步,转身看向瘫坐在太师椅上的沈世良,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惫:“大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们就是一群水蛭!不吸干最后一滴血,是绝不会松口的!再拖下去,父亲这点身后名,沈家最后这点体面,都要被她们糟蹋尽了!”
沈世良仰着头,闭着眼,手指用力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想将那些噪音从脑子里挤出去。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透着深深的倦怠和无可奈何:“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打不得,骂了她们更撒泼,讲道理?她们只当是放屁!还能怎么办?”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语气带着一丝绝望的侥幸,“拖…拖吧。拖到她们黔驴技穷,拖到她们自己觉得没意思了,或许……就散了。”
这“或许”二字,轻飘飘的,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然而,沈世良自己也知道,“拖”字诀不过是饮鸩止渴。
被逼到绝境的他,心一横,决定釜底抽薪!他咬着牙下达了冷酷的命令:沈宅彻底断了给这群“家眷”的一切日常补给!不再供应饭食,不再提供热水,所有下人,无论男女,一律不得再听她们使唤!他要让这群寄生虫尝尝真正“无米下锅”的滋味!
这一招,效果立竿见影——或者说,反弹得异常猛烈。
断粮断水的第一天,养尊处优惯了的姨太太和娇生惯养的孩子们就彻底炸了锅!
哭闹声从最初的抱怨升级成了震天动地的嚎啕,孩子们的尖叫、妇人的咒骂、摔盆砸碗的噪音,几乎要将沈宅的屋顶掀翻。
精美的点心没了,热腾腾的饭菜没了,连喝口热水都要自己动手!这对于她们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酷刑!
几个胆大泼辣的姨娘聚在一起,咬牙切齿地一合计:沈世良不是躲着我们吗?他不是有面粉厂吗?厂子里有的是粮食!她们要吃细粮!要吃小灶!
于是,一群被饥饿和怒火驱使的“讨债娘子军”,拖儿带女,如同逃难的灾民,又像一支充满怨气的杂牌军,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城郊沈世良那间本就摇摇欲坠的面粉厂!
当这群人跋涉到面粉厂门口时,尘土飞扬,孩子们哭哭啼啼,姨太太们更是蓬头垢面,早已没了平日的“风韵”。
她们想象着冲进厂房,找到粮仓,逼着工人给她们开小灶的场景。然而,眼前出现的景象,却让她们瞬间傻了眼,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只见面粉厂那扇斑驳的铁门前,黑压压、密匝匝地站满了人!
不是五大三粗的男工,而是一群清一色的女子——锦津绣坊的绣娘们!她们没有华丽的衣衫,穿着统一的靛蓝粗布工装,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闪着寒光的尖锐绣花绷架、沉甸甸的量布竹尺、棱角分明的硬木梭子,甚至还有人拎着沾着煤灰的烧火棍和手腕粗的枣木擀面杖!
锦津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她同样穿着靛蓝布衣,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沾在光洁的额角。她双手叉腰,下巴高高扬起,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这群不速之客,周身散发着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凛然气势。
她身后的绣娘们,个个神情紧绷,眼神警惕而坚定,紧紧握着手中的“家伙”,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闪烁着寒光的“娘子军”钢铁防线!
“站住!” 锦津的声音清脆响亮,穿透机器的轰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战场上的号令,“面粉厂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为首的姨娘被这阵仗唬得倒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仗着人多,叉腰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你算哪根葱?敢拦我们?我们是沈家的人!来找沈世良!他欠我们钱!欠我们饭吃!天经地义!”
“沈家的人?” 锦津嗤笑一声,故意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们沾满尘土的旗袍和哭花的脸,“我怎么不认识?我只知道这面粉厂,现在是我钟锦津说了算!沈世良?”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欠你们钱,你们找他去啊!堵我的厂子算怎么回事?我这儿只有磨好的面粉和满地的麦麸,没有白花花的银子!”
她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指向身后严阵以待的绣娘们,“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这些姐妹,都是靠这厂子里流汗出力才能养家糊口!你们要是敢冲进来捣乱,砸了机器,断了她们的活路,砸了她们的饭碗——”
她猛地掂了掂手里那根沉甸甸的枣木擀面杖,在空中划出一道风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绣花的摆设,是真能敲断骨头的!”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带着森然的寒意。
“呼——哈!” 身后的绣娘们齐声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呼喝,如同战鼓擂响!手中的“武器”齐刷刷地向前一递!尖锐的竹框、沉重的木梭、粗壮的棍棒,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那股同仇敌忾、誓死扞卫饭碗的悲壮与泼辣气势,瞬间震慑全场!
姨太太们彻底傻眼了。
她们何曾见过这种底层劳动妇女为了生存而爆发出的团结和强悍?尤其看到那些闪着寒光的尖锐竹框和沉甸甸的棍棒,想到真有可能被打断骨头,心里先怯了七八分,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你……你们不讲道理!无法无天!” 一个姨娘色厉内荏地喊道,声音却明显发虚。
“讲道理?” 锦津眉毛一挑,声音陡然拔得更高,充满了讥诮,“跟你们这群鸠占鹊巢、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寄生虫讲道理?有用吗?你们堵人家门、占人家宅子、摔人家东西的时候,讲过道理吗?现在跟我讲道理?晚了!”
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得地面微颤,气势逼人,直指对方:“我钟锦津今天就把话撂这儿!面粉厂,是我的地盘!是我和这些姐妹们的命根子!想进来?” 她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面露惧色的姨娘,“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我看你们谁敢动!”
随着她这一步踏出,身后的绣娘们仿佛得到了无声的号令,齐刷刷地也向前踏出一步!眼神凶狠,手中的武器直指前方!
与此同时,面粉厂里的男工们也闻讯赶了出来,他们虽没有武器,但个个身材魁梧,面色不善,沉默地站在绣娘们身后,形成了一道更加厚实、更具压迫感的人墙!那无声的团结,比任何叫嚣都更具威慑力!
底层劳动人民为了守护生计而迸发出的强悍力量,彻底击溃了这群养尊处优的乌合之众。
面粉厂门口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麦麸的粉尘和汗水的味道,环境嘈杂简陋得令人窒息。
别说精致的点心茶水,连个能舒舒服服坐下的干净地方都没有!食堂里飘出的,是粗粝寡淡、油星都少见的大锅饭菜的味道。
孩子们最先受不了这恶劣的环境和紧张的气氛,恐惧和不适让他们爆发出更响亮的哭喊:
“娘!我要回家!这里好吵好臭!我不要待在这里!”
“呜呜呜…娘,我饿!我要吃点心!我要回家!”
哭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
姨太太们自己也撑到了极限。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汗水、泪水和灰尘糊成了调色盘,狼狈不堪;华美的旗袍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名的污渍,开叉处甚至被路边的荆棘勾破了丝线;脚上昂贵的高跟鞋在坑洼不平的煤渣路上寸步难行,鞋跟深陷,扭得脚踝生疼。
她们看着锦津那副油盐不进、豁出一切、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再看看自己这边哭闹不止的孩子和自身狼狈凄惨的模样,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今天这“面粉厂攻坚战”,彻底没戏了!
“好!好你个钟锦津!”
一个姨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锦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怨毒,“你一个被沈家退婚不要的贱人!也敢跟我们狂!你给我等着!我们走着瞧!”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差点崴倒,撂下这句毫无底气的狠话,如同斗败的母鸡,狼狈不堪地招呼着同样垂头丧气、哭哭啼啼的队伍,拖拽着不愿离开的孩子,在一片鄙夷的目光和绣娘们无声的威慑下,灰溜溜地、彻底溃败地撤退了,只留下一地狼藉的脚印和刺耳的哭嚎余音。
“噢——!”
面粉厂门口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胜利欢呼!工人们和绣娘们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锦津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她得意地扬了扬手里那根“立下大功”的擀面杖,回头对着众人,声音洪亮而畅快:“姐妹们!兄弟们!干得漂亮!今晚加餐!管饱!”
欢呼声中,锦津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沈世良不知何时来了,正倚在一棵老槐树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衣角卷起,后背沾着灰尘,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颓废和落寞。与面粉厂门口这热火朝天、充满生气的胜利场面格格不入。
锦津心头莫名地一酸,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压下那点异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拨开欢呼的人群,走到沈世良面前,语气刻意轻松,甚至带着点自嘲:“怎么样?沈大少爷,是不是怪我多管闲事,坏了你家‘亲戚’的好事?”
沈世良抬起头,看向锦津。
她的脸上还带着战斗后的红晕和细密的汗珠,眼神明亮锐利,整个人如同被雨水洗过的青竹,挺拔而充满生机。
再看看自己……他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羞愧,有深深的无力,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锦津…多亏了你。真的…谢谢你。”
他的话语低沉而真诚,却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无可奈何。
这份感激,在巨大的家族败落和自身无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锦津被他眼中的落寞刺痛,强笑道:“你不怪我就好。”
她移开目光,不想再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无论沈世良是否喜欢她,她记忆深处,爱的始终是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沈家大少爷。
那样的沈世良,即使不属于她,也如天上皎月,光华夺目,令人心折。
眼前这个胡子拉碴、衣衫不整、被现实压垮的男人,让她感到陌生和…难过。
她喜欢的,终究是那个虚幻的影子吗?
她撇撇嘴,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忍不住说道:“算了,算我多嘴一句。我听棠儿说了,你父亲临终有言,让你们‘不追究死因’。他是想用自己一条命,换你们这些活人的平安。可是——”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目光如电般射向沈世良,“如果活人因为这些甩不掉的蛀虫纠缠不清,日日不得安宁,甚至像今天这样被逼到绝境,陷入危险!那这所谓的‘保全’,还有个屁的意义?!你爹在天之灵,看到你们被这群人逼成这样,他能闭眼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又似醍醐灌顶,狠狠劈在沈世良混沌的脑海!
他浑身剧震,瞳孔猛然收缩!长久以来的顾虑、犹豫、对父亲遗言的刻板遵守、对血脉亲情的无谓牵绊,在这一刻被锦津犀利的话语彻底击碎!
是啊!父亲用命换来的平安,不是让他们窝囊地被一群蛀虫啃噬殆尽的!如果连基本的安宁都守不住,那“保全”二字,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冲动席卷了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头脑清醒、言辞犀利的女子,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失望?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房。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欣赏、依赖,以及此刻绝境中看到的光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锦津!” 沈世良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在锦津惊愕的目光中,他伸出双臂,猝不及防地、极其用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嫁给我吧!” 这句话,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修饰,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烈到化不开的复杂情感,从他干涩的喉咙里冲了出来!
不仅怀里的锦津如遭雷击,僵直了身体,连沈世良自己说完都愣住了,仿佛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呆。
这念头或许在他心底埋藏已久,但在此刻混乱狼狈的境地下宣之于口,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锦津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从头顶窜到脚底,大脑一片空白!
她涨红了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肋骨!
沈世良的气息包裹着她,那混合着烟草、汗水和颓唐的味道是如此真实而陌生。
她拼命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让她方寸大乱的怀抱!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抬起头,神情冰冷地看向沈世良,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里此刻充满了审视、困惑和一丝受伤的悲凉。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在他的瞳孔深处挖掘出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是感激?是冲动?是寻求依靠?还是……终于看清了她的好?
她更想看清这句话的重量,是否承载得起她沉甸甸的真心。
然而,看着沈世良眼中那未散的混乱、冲动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明了的仓惶,锦津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哀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她,让她挺直的肩头不受控制地垮塌下来。
她渴望这句话啊!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情窦初开时便镌刻在心上的月光,是她跋涉过漫长情路也未能放下的执念。
在无数个清醒的白天、辗转的夜晚、伤心的泪水和短暂的欢愉里,她都曾在心底无声地呐喊过、期盼过这句话。
唯独没有想过,它会在此刻——在这个兵荒马乱、混乱不堪、他沈世良最狼狈不堪、而她刚刚替他解了围的场景下,被如此突兀地、甚至带着点“回报”意味地说出来!
她帮他,是因为她骨子里的侠义,是因为她看不过眼,是因为她有能力!
她是钟锦津,是江湖儿女,帮人只源于本心,源于一时兴起,源于路见不平!
她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更不需要这以身相许的“厚礼”!这简直是对她人格和付出的最大误解和轻贱!
他需要她?他需要她,她就该放弃自我,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去填补他此刻人生的空缺,去替他收拾沈家这烂摊子吗?
那么,她自己的人生呢?
她好不容易挣扎着、摸索着、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属于钟锦津的人生和价值呢?又该由谁来成全?
沈世良,说到底,曾经是她仰望的星光,遥远、璀璨、令人心驰神往。
但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只会仰望星空的少女。她点燃了自己的灯火,照亮了自己的前路。如果仅仅因为他此刻“需要”她,她就熄灭自己的光,投身于他那片混乱的黑暗,牺牲自己去成全他……那么,即使她依然爱他,这份爱,也成了束缚自己的枷锁,而非照亮彼此的火炬。
她也需要不将就!不委屈!
她有自己的锦绣山河要去描绘!
在这漫长的人生路上,她只有是她自己,是那个独立、坚韧、发着光的钟锦津,才能真正与星光交辉相映,而不是被星光吞噬!
锦津眼中的悲悯越来越浓,那是对沈世良此刻境地的悲悯,更是对过往那个执着痴情的自己的悲悯。
这目光看得沈世良一阵心慌意乱,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一股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好像……又搞砸了。
不需要锦津再开口,沈世良已经从她悲悯而清醒的眼神中读懂了答案。
他终于彻底明白,眼前的钟锦津,早已不是他能轻易“攀附”的姑娘了。
她为自己披上了荆棘的铠甲,长出了翱翔的翅膀。
她不再需要依附于谁的光芒,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自己发光,如何守护自己的幸福。她站在了更高的地方,成为了他需要仰望的存在。
锦津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了最初的震惊和本能的排斥。她挺直了脊背,脸上所有的情绪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庄严的平静。
她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仅是对沈世良的回应,更是对自己过往执念的彻底告别,是向那个为爱卑微的钟锦津,做最后的诀别。
她的声音清晰、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响起,却如同惊雷炸在沈世良耳边:
“不不不,” 她缓缓摇头,唇角甚至弯起一个极淡、极疏离的弧度,“我可不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