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与山方纺深入交谈后,麻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每天都会前往山方纺的洋房。
她嘴上总说,自己是为了呗先生才来,可即便呗先生不在,她也会默默地坐在客厅,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中的活计。
洋房坐落于郊区,平日里人迹罕至,只有虫鸣鸟叫相伴。
对曾经只能在街头忍受日晒雨淋的麻而言,如今能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全神贯注地工作,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渐渐地,她以往做事急躁、敷衍的毛病,也在悄然改善。
麻在专注工作的同时,心中对山方纺的关切也与日俱增。
山方纺的洋房从不见访客,也感受不到家人朋友的气息,这让麻不禁心生疑惑。
“嗯?又到买东西的时间了?”
麻抬头看了眼窗外逐渐西斜的太阳,转头问山方纺。
“是啊,今天想吃鱼。”
山方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准备外出。
“呕……”
麻皱了皱鼻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尽管麻可以留在屋内继续工作,但她早已习惯陪山方纺出门,顺便放松心情。
两人来到附近的商店街,山方纺在鱼店前停下,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鱼货中搜寻,思考着晚餐食材。
“鱼那种东西,你还真敢吃啊……”
麻嘀咕着,转身走向对面的杂货店,打算寻觅制作面具的材料。
就在这时,麻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哎呀,这不是山方纺师傅吗!好久不见了。”
麻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和山方纺年纪相仿的老婆婆,带着女儿和孙子,正热情地跟山方纺打招呼。
“谁啊?她朋友吗?”
麻暗自想着,本打算不打扰她们,转身回杂货店。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麻敏锐地察觉到,这声音里带着一丝恶意,于是再次停下脚步。
“…… 是啊,我现在一个人过日子。”
山方纺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哎呀呀,都这把年纪了还孤身一人,肯定很辛苦吧!”
女人夸张地叹着气,脸上满是优越感,“你以前那么漂亮,爱慕你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不过,给有钱人当情妇,就算能过上奢华生活,也得不到真正的亲情。人老珠黄了,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
女人说着,得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和女儿,脸上的笑容愈发傲慢:“还是平凡人好啊,像我这样被家人围绕,多幸福。真想分你一点这份温暖呢。”
麻听着女人的话,心中的怒火 “噌” 地一下蹿了起来,就像自己被羞辱了一样。
她攥紧拳头,正要冲过去教训女人,突然想到,人类社会有自己的规则,如果贸然出手,受牵连的可能是山方纺。
可让她就此沉默,麻又心有不甘。
就在麻纠结万分时,她瞥见杂货店橱窗里自己的倒影,灵机一动:“啊!” 有了主意。
“…… 那就先这样吧,我东西还没买完,先走了。”
那个喋喋不休的女人,正准备带着家人离开。
麻压低声音叫了声:“纺!”
然后,带着亲昵的语气说道:“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下呢,太过分啦。”
麻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自己都觉得肉麻。
山方纺也罕见地露出惊愕的表情,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等、等、等一下,纺师傅,那个年轻男人是!?”
女人果然把麻错认成男人,满脸惊讶地询问两人的关系。
麻脸色一沉,恶狠狠地瞪着女人:“…… 少对我的纺指手画脚,臭老太婆!”
女人被麻的话吓得脸色惨白,身旁的家人也乱作一团。
麻趁机搂住山方纺的肩膀,在一片混乱中快步离开。
“…… 你刚才在做什么,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离开商店街,来到人少的地方,山方纺忍不住开口。
麻松开搂着山方纺肩膀的手,大喊道:“我也觉得恶心好不好!”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麻很快又提起刚才的话题:“…… 什么嘛,原来你以前当过情妇啊?没想到你这老太婆还挺有故事。”
“老太婆也有年轻的时候。”
山方纺白了麻一眼,没好气地说。
“这倒也是。”
麻点点头,脑海里却很难想象山方纺年轻时的模样,“你以前给谁当情妇?老头?”
“…… 不,他比我年轻。不过现在,也成老头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山方纺微微皱眉。
“咦?难道你现在还是他情妇?”
麻惊讶地看着山方纺。
“别胡说。”
山方纺叹了口气,“那都是年轻时的事了。现在我们就像朋友,一年也就见一次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发生些事,让我想起他,真是的。”
山方纺的表情愈发黯淡,麻见状,识趣地闭上了嘴。
很快,山方纺恢复了常态,伸出布满皱纹的手:“先把东西还给我,你不是受不了食物的味道吗?”
“没事,这点味道还能忍。”
麻故作轻松地回答。
“是吗?”
山方纺抬头看着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不过,你刚才出现时,那女人被吓得不轻,表情太逗了。”
“就是啊!”
看着山方纺忍不住笑出声,麻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山方纺刚吃完晚餐,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呗哥!”
麻眼睛一亮,感受到呗先生的气息,兴奋地跳起来,像一阵风似的冲向玄关。
门打开,站在门外的,除了呗先生,还有四方莲示。
四方莲示如今是芳村的得力助手,他淡淡地瞥了麻一眼,目光便越过她,看向屋内。
麻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呼。
山方纺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说起山方纺,她可是 “安定区” 的常客。
四方莲示没有丝毫客套,直接向山方纺说明情况:“…… 内海勇次郎因病住院,就在 8 区的医院…… 已经时日无多了。”
“内海勇次郎?”
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山方纺听后,眉头紧锁,缓缓低下头:“…… 我早料到会这样。那小春呢?”
四方沉默不语。
“…… 这样啊。”
山方纺像是明白了一切,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婆、婆婆?”
麻担忧地看着山方纺。
“…… 不好意思,我今天手痛,想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山方纺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说完,便转身走进寝室,背影显得比平时更加单薄。
“请、请问,四方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麻焦急地望向四方莲示,希望得到答案。
四方莲示却一副任务完成的样子,转身离去。
屋内只剩下麻和呗先生。
“呗哥……”
麻委屈地看着呗先生。
呗先生微笑着安慰麻:“回去吧。”
麻满心期待答案,却一无所获,心情比想象中还要失落,肩膀也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对了。”
呗先生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纺师傅说不定愿意跟你讲讲这些事。”
“婆婆…… 会跟我讲?”
麻一脸疑惑。
“嗯。”
呗先生肯定地点点头。
麻回头望向山方纺的寝室,怎么看都不觉得山方纺会跟自己倾诉。
当晚,麻没有离开洋房,一边看着山方纺送的方巾,一边继续手中的工作。
曾经歪歪扭扭的针脚,如今已经变得整齐漂亮。
尽管夜晚静谧,十分适合工作,麻却总是走神。
每一次停下手中的活,她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投向山方纺的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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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麻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昏昏沉沉,昨晚不知何时入睡的她,一睁眼就看到呗先生和山方纺在身旁。
麻瞬间清醒,像弹簧般从地上弹起,动作敏捷又带着几分慌乱。
“哎呀,你醒了?”
山方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麻略带尴尬地点点头,挠了挠头说道:“呃、是啊……”
“准备出门吧。”
山方纺神色平静。
“咦?现在去买东西会不会太早了?”
麻满脸疑惑,歪着头问道。
“今天要去个远点的地方。”
山方纺目光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出远门?”
麻眉头紧皱,愈发不解。
“是啊。”
山方纺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我要去见个老朋友。”
随后,三人一同搭上地铁。
在换乘了几趟车后,终于抵达 8 区的医院。
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四方昨晚所说的话,内海勇次郎,这个男人就住在 8 区的医院,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我的外表太显眼…… 我就待在这里等你们吧。”
在医院自动门前,呗先生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眼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咦?那我是不是也留在这儿比较好?”
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外表虽不像呗先生那般引人注目,但也十分惹眼,不禁有些犹豫。
“你跟我一起进去,记得把脸遮起来。”
山方纺果断地说道。麻依言将兜帽拉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跟在山方纺身后走进医院。
“就是这里……”
山方纺在一间病房前停下,目光落在门口写着 “内海勇次郎” 的名牌上,声音微微颤抖。
麻跟在她身后走进病房,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七十多岁的男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疗管子,看上去气若游丝。
看到勇次郎的瞬间,山方纺的脸色骤变,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沉痛。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婆、婆婆,这家伙难不成就是……”
麻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问道。
“…… 嗯,他就是曾经让我做情妇的男人。照片上的面具,也是他托我做的。”
山方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
“咦?那么,这家伙是喰种吗?”
麻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在她的认知里,喰种不可能接受人类的医疗。
“不,他是人类。”
山方纺毫不犹豫地否定,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他的所作所为,跟喰种没什么两样。”
“咦?什么意思?”
麻眉头紧锁,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山方纺缓缓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勇次郎的脸颊,勇次郎毫无反应。
山方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家伙一直在吃人。”
麻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瞬间收缩:“…… 咦?人类…… 吃人类……?”
“嗯…… 可以说是人肉爱好者吧…… 因此,他豢养了喰种。”
山方纺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麻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一片混乱,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山方纺继续说道:“他指使喰种绑架年轻女孩,然后将她们肢解。他早就计划好了,一旦自己吃人的罪行曝光,就把所有责任推到喰种身上,自己逍遥法外。”
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面具的事:“这么说,你之前是为了这家伙豢养的喰种制作面具?”
山方纺肯定地点点头:“…… 我当初被这家伙的花言巧语迷惑,想都没想就答应帮忙。不过,他豢养的喰种似乎被搜查官杀死了,面具也因此流了出来。”
麻恍然大悟,怪不得照片会落到刑警手里。
“只是,我一直觉得这种事迟早会败露,没想到这家伙可能在受到制裁之前,就会离开人世……”
山方纺收回放在勇次郎脸上的手,眼神中满是不甘,喃喃自语道。
勇次郎昏迷不醒,麻也看得出,他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之后,她们没在病房多做停留,很快便走出病房,与坐在长椅上的呗先生会合。
三人一同前往车站,呗先生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转身朝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