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秦昇这次并未派人来向我们求助,我们便主动出兵去驰援他,会不会让秦昇产生误判,认为我军名为出兵相助,实则想要趁火打劫,谋夺他的地盘。”
入夜,夏军大营内,窦建德的大将王伏宝同样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作为窦建德帐下第一大将,他其实是不太赞成此时出兵支援秦昇。
他倒不是反对出兵助秦昇击退突厥人,只是不赞成此时出兵罢了。
因为在他看来,突厥人是大隋的敌人不假,但秦昇又何尝不是跟他们争夺河北的最大对手呢?
他认为与其现在就急着出兵助秦昇,还不如静观其变上一段时间,待秦昇与突厥人斗得两败俱伤之后,他们再重兵出击,一举击溃突厥人,到那时他们主公不仅可以缴获大量战利品,收获巨大声望,还可以使秦昇在之后与他们主公争夺河北时落於下风,可谓是一箭双雕。
因此,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不等秦昇派人来求援,他们主公便火急火燎调兵遣将,要北上驰援秦昇,共击突厥人。
而面对王伏宝的疑问,窦建德只是淡淡一笑:
“若秦昇心思当真如此狭隘,那他便不是秦昇了。”
王伏宝听出了自己主公对秦昇的惺惺相惜,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继续往下说道:
“主公,既然你不久前已经飞鸽传书给他,何不暂且就地驻扎休整上几日,待得到秦昇的一个准信之后,再北上援助他也不迟,如此一来也能避免双方发生误判甚至兵戎相向。”
窦建德看着王伏宝,以他对王伏宝的了解,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呢?
但窦建德并没有立即做出答复,反而看向帐内的一众大将和谋士,随后淡淡问道:
“你们是不是也认为我不该选在此时出兵相助,应该坐山观虎斗,等秦昇与突厥人斗得两败俱伤后再出手。”
帐内的一众大将和谋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显然窦建德的话问出了他们此刻的心声。
窦建德看在眼里,随即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悠悠道:
“我何尝不明白坐山观虎斗甚至袖手旁观对我窦建德最为有利,以此来借突厥人之手削弱甚至消灭秦昇,从此便再无人与我争抢河北。
但你们想过没有,一旦秦昇败给了突厥人,到那时突厥人肆虐河北,到处烧杀淫掠,对于河北百姓而言,是何等残酷的一场浩劫。
我窦建德起初不过是漳南县的一介老农,若是没有河北百姓的抬举和支持,又岂会有我窦建德的今日。
因此,哪怕是打光我的这点家底,甚至赔上我窦建德这条性命,我也要助秦昇将突厥鞑子赶出河北,绝不让他们祸害河北的父老乡亲。”
不少大将和谋士闻言都不由暗暗低下了头,心中一时有些自惭形秽。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只会考虑要怎么做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却从未关心过河北百姓的死活。
因此在面对他们主公的大义凛然之时,他们只觉得自愧不如。
王伏宝更是有些无地自容,却还是叹了一口气道:
“末将只怕秦昇未必领情,毕竟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使主公不出兵,他未必不能击退突厥人。”
窦建德看着王伏宝,随即摇了摇头道:
“我何尝不知道以秦昇得实力,完全可以以一家之力击退突厥人。
但只要突厥人待在河北一天,对于河北百姓而言就如同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们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之中。
我急着出兵就是为了尽快帮秦昇赶走突厥人,好让河北百姓早日重新过上安稳日子。
再者说,河北不是他秦昇一个人的河北,我窦建德既然受了河北百姓的恩泽,也当要为护佑河北百姓出一份力。
好了,我意已决,若是谁再劝我不要援助秦昇,就自己先回乐寿吧。”
既然他们主公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没有一个人说自己要回乐寿。
窦建德看在眼里,心中还是颇感欣慰,随后正打算跟众人商讨一下军情,一名亲兵却匆匆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帐内的其他人,随后凑到窦建德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窦建德听着听着,突然面色一沉,随即勃然大怒说了一句:
“岂有此理,简直是胡闹!”
帐内一众大将和谋士闻言不由一阵面面相觑,显然是不明白一向以脾气温和着称的主公为何会突然间发这么大的火。
可窦建德却顾不上解释,只是说了一句今日的议事就到此为止吧,就满脸怒容急匆匆出了帅帐,只留下一众大将和谋士在他身后面面相觑。
不多时,窦建德便匆匆走到一处营帐,掀开帘子进去一看,果然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窦线娘此刻一身普通士卒的打扮,正满脸倔强看着他这个父亲。
窦建德见状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心疼,面色更是红一阵青一阵。
之前听说他要带兵去驰援蓟城的秦昇,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便吵着闹着要跟他一起北上打突厥人。
但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以身犯险,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还特意加派了不少兵马去守她住的寝宫,替自己盯紧她,在他回到乐寿之前不许她离开寝宫半步。
可没想到他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自己还没离开乐寿,这个不省心的宝贝女儿就假扮成一名普通士卒混入了军中,跟着自己一起北上了。
要不是今天他的一个亲兵无意中认出了她,恐怕自己真要带着她上战场去跟突厥人血战了。
若是到那时她当真出了什么好歹,自己如何跟她死去的娘亲以及一直将她视如己出的继室曹氏一个交代呀!
他越想越气,当即对一旁的亲兵高声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小姐带走,送回乐寿交给夫人,若是再让她跑出来,我唯你们是问!”
一众亲兵如梦初醒,当即应喏一声,就想上前带走窦线娘。
可窦线娘似乎早就想到父亲会跟自己来这么一手,当即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脖颈处,怒视着一众亲兵道:
“我看你们谁敢,信不信我立即死在你们跟前。”
“小姐,不要呀!”
一众亲兵见状都不由吓坏了,哪里还敢再上前半步,只能一脸无奈看向窦建德。
窦建德同样是一阵头痛。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女儿了,知道她绝不是说说而已,若是自己当真命人要强行将她带走,她很有可能会当场自刎明志。
而且他心中隐隐猜到,自己女儿之所以不惜以死相逼也要跟自己北上驰援蓟城,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