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废墟中的独白
黎明前的上海像一张被揉皱的宣纸,硝烟在残垣断壁间缓慢流淌。
张云轩站在外滩断裂的花岗岩台阶上,脚下是半融化的青砖,鞋底碾过时发出细碎的、玻璃般的脆响。他的龙瞳已经褪去金光,只剩下布满血丝的人类眼睛,倒映着黄浦江上漂浮的青铜色光点——那是王若兰消散后留下的痕迹。
\"若兰...\"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喉咙里泛着铁锈味,不知道是血还是硝烟。他抬手想抓住空中的光点,却只触到冰凉的夜风。指尖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褐色的,像枯萎的秋叶。
远处传来砖石坍塌的闷响。一截烧焦的梧桐树枝砸在积水里,惊起几只啃食尸体的老鼠。它们红着眼睛与他对视,毫不畏惧。
\"连你们也...\"
他忽然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废墟里撞出回音。脊椎处的龙化骨刺突然剧痛,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他弯下腰干呕,吐出的却是几颗带血的牙齿——龙化的副作用开始反噬了。
苏州河对岸,幸存的市民正从防空洞爬出来。他们仰头望着天空中的异象,有人跪地祈祷,有人机械地擦拭亲人腐烂的脸。一个穿碎花棉袄的小女孩呆呆站在尸体堆里,怀里抱着半截洋娃娃。
张云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二)月球上的倒影
2077年的月球环形山里,王若兰的机械义眼突然过载爆出火花。
控制室的钢化玻璃映出她扭曲的倒影:银发间缠绕着数据线,左眼变成跳动着乱码的红色光点,嘴角还挂着蓝色的冷却液。视网膜投影里,1937年的自己正化作光粒消散,而年轻的张云轩跪在废墟里,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原来宿命...真的无法改写...\"
她触碰锁骨上的六芒星胎记,那里正在渗出淡金色的光尘。窗外,月球表面的硅酸盐尘埃被太阳风掀起,像一场永不停息的灰色大雪。这让她想起1937年上海真正的雪——会融化在掌心的、带着硝烟味的雪。
警报声突然撕裂寂静。全息投影展开,显示着黄浦江实时画面:江水逆流形成青铜旋涡,一具刻满甲骨文的棺椁正缓缓升起。数据流如暴雨般冲刷屏幕,最后定格在一行猩红警告:
【文明观测程序终止】
【归墟之门开启】
王若兰的手指悬在终止键上方,突然发现控制台上结了一层青铜色的霜。霜花攀附着她的指尖,传来某种古老的心跳声。
\"张云轩...\"她对着虚空呢喃,\"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三)青铜的召唤
1937年的黄浦江边,张云轩踉跄着走向漩涡。
江水漫过军靴时竟带着体温,水下的沙砾在发光,像被揉碎的星河。他的龙化右臂开始崩解,青铜色的鳞片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血肉。每走一步,就有新的记忆灌入脑海——
五岁那年父亲实验室里的青铜残片;
南京城墙上王若兰被子弹贯穿的肩膀;
观测者银发间闪烁的机械冷光...
\"够了!\"
他怒吼着砸向水面,溅起的浪花却凝固在半空,化作无数细小的青铜镜。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时空片段:日军在南京庆祝胜利的宴席;2077年坍塌的月球基地;还有...一棵通天彻地的青铜巨树。
漩涡中心传来玉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张云轩潜下水,在机械残骸间摸到半块碎玉——王若兰的玉璜残片。锋利的边缘割开掌心,血珠刚渗出就被青铜色的水流吞噬。
\"带我进去。\"
他对旋涡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江水突然沸腾,漩涡扩展成完美的圆形通道。通道尽头的青铜殿门上,饕餮纹的眼珠转动,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四)囚笼中的观测者
高维空间里,银发女子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她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试图关闭时空通道,却发现操作界面变成了商周时期的龟甲。那些裂纹般的代码正在重组,逐渐显现出三个甲骨文:
【审判日】
\"不!这不在计算中!\"
她尖叫着撞向无形屏障,却看见自己的银发正在青铜化。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二进制代码,而是大篆、楔形文、玛雅象形字...所有被观测过的文明都在此刻反噬。
饕餮纹从殿门上剥离,青铜铸造的利齿咬住她的机械臂。
\"你们这些低维生物...怎么可能...\"
她的咒骂突然中断。因为脖颈已经变成青铜,而意识正被压缩成一枚玉简,上面刻着《周易》的最后一卦:
【火水未济】
(五)建木之下
张云轩站在青铜宫殿中央。
这里没有地面,只有浩瀚星海。无数玉器悬浮在虚空,组成二十八宿的图案。正中央的通天巨树散发着青铜冷光,枝干上挂满刻着星图的玉琮,每一件都在轻微震颤,发出编钟般的共鸣。
树下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
月光从枝桠间漏下,照亮那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对方的龙瞳是纯粹的青铜色,瞳孔里倒映着旋转的银河。
\"欢迎回家。\"
影子微笑着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完好无损的玉璜。
张云轩听见王若兰的声音在树梢响起:
\"星火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