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云峡区委大院门口的国旗在湿漉漉的空气中低垂。孙凯站在台阶第三级整理西装袖扣，瞥见门卫老张正拿着抹布擦拭“为人民服务”的铜牌。
“孙书记，市委的车拐过文化路了。”区委办主任小跑着递过讲话稿，“这是修改过的议程，沈部长建议把秦区长的分管范围放在第三项。”
孙凯扫了眼稿纸，掏出钢笔在“协管开发区”下面划了道波浪线：“跟会务组说，座位牌按‘孙、孙、沈、秦’的顺序摆，耀华区长不爱坐左首。”
八点五十八分，黑色轿车碾过减速带的声音让台阶下的人群一静。孙耀华从手机屏幕上抬头，锁屏界面还停留在女儿发来的早餐照片。组织部长沈慧娟把文件夹换到左手，右手下意识捋了捋盘发。
“国志部长辛苦！”孙凯两步并作一步迎上去，握住刘国志的手晃了三下，“秦风同志，咱们可是老熟人了。”
秦风微微躬身：“今后要在孙书记领导下工作了。”
孙耀华插过来握手时带了点力道：“区政府的材料早备好了，就等秦区长来破题！”区委组织部长沈慧娟递文件夹的动作像授勋：“干部名册更新到今早八点，电子版发您邮箱了。”
会议室
空调出风口系着的红绸带被冷风吹得打卷，椭圆会议桌中央的党旗簇新得发亮。刘国志拧开保温杯，热气漫过他面前的文件——
“经市委研究决定，秦风同志任云峡区委委员、常委，提名为副区长人选……”
沈慧娟的钢笔尖在记录本上悬停，等着那句“协管开发区建设”。孙耀华转着茶杯，杯底与瓷碟磕出轻响。
“区委坚决拥护市委决定！”孙凯发言时特意转向后排的摄像镜头，“秦风同志在长河镇顶着压力关停十八家污染企业，这才有今天的新能源产业基础！”
孙耀华接话像接力赛：“区政府今年要啃下开发区扩区的硬骨头，秦区长在长河镇抓项目的霹雳手段，正是我们需要的。”
沈慧娟翻开干部花名册：“组织部计划本周召开新任职干部集体谈话会，秦区长的‘导师’安排的是区人大王主任，他在产城融合方面经验丰富。”
秦风起身鞠躬时，手肘碰倒了议程表：“感谢组织信任，我一定尽快转变角色。今天特意带了长河镇新出的《村集体经济发展案例集》，会后请各位领导指正。”
孙凯推开小会议室窗户，桂花香混着隔壁工地打桩声涌进来。“耀华带秦区长看材料，我和国志部长叙叙旧。”他特意把秦风按在孙耀华旁边的位置。
沈慧娟抱来三摞档案：“这是开发区二十七个在建项目清单，红色标签的是进度滞后项目。”她指尖点在某个编号上，“天美冷链物流园，因为征地补偿问题停工两周了。”
孙耀华突然插进平板电脑：“看看这个，信访局刚转来的投诉件。六十多个农民工堵在开发区管委会门口，说是包工头卷款跑了。”
秦风摸出老式笔记本：“我在镇里处理过类似事件，能不能让涉事方下午两点到调解室？”
“到底是救火队长！”沈慧娟笑着递过保温杯，“区调解中心的老陈脾气倔，您多带点润喉糖。”
不锈钢餐盘排在取餐台像列队士兵，红烧鲫鱼的酱汁在日光灯下泛着油光。孙凯夹了筷子凉拌木耳放进秦风碗里：“区里伙食比你们镇食堂如何？”
“辣椒油不够香。”秦风舀了勺剁椒，“我们镇食堂掌勺的胡师傅，每年秋天亲自晒三百斤朝天椒。”
孙耀华端着汤碗凑过来：“听说你丈人最近在省党校讲课？下个月区里中青班开班，能不能请老爷子录段视频？”
沈慧娟敲敲桌子：“食不言寝不语啊！秦区长尝尝这豆腐，用的是开发区食品厂的卤水。”
刘国志的轿车发动时，孙凯突然扒住车窗：“国志部长，市委关于开发区升格国家级的事……”
“上会材料我盯着呢。”刘国志摇上车窗又按下，“秦风啊，孙耀华桌上那盆仙人掌是他连当三年优秀公务员得的奖品，刺扎人着呢。”
区委大楼的轮廓在后视镜里缩小，秦风翻开沈慧娟塞的文件夹，首页便签上写着：“天美集团副总系孙耀华表弟。”手机嗡嗡震动，林妙雪发来开发区历年财政审计报告，标题特意标红：“注意第47页异常流水。”
暮色爬上挡风玻璃，秦风摸出长河镇带来的薄荷糖。糖纸剥开的脆响中，他忽然想起孙凯送他出门时说的：“明天台风要来了，新办公室的窗户记得关严实。”
临时宿舍的节能灯管嗡嗡作响，秦风趴在折叠床上翻审计报告，忽然被手机震动惊得笔尖一滑。视频框里的林妙雪扎着丸子头，背景是省发改委值班室的蓝色隔断。
“秦大区长就住这危房？”她凑近镜头，鼻尖几乎贴上屏幕，“墙皮比我爸爸的血压仪还斑驳！”
秦风把手机转向窗外的雨幕：“区委办说这是‘艰苦创业教育基地’。”
“说正事！”林妙雪忽然压低声音，“审计报告47页的冷链运输补贴，比对过原始票据吗？”
秦风用膝盖夹住手机，两手翻找文件：“今天沈部长给的清单里，天美集团去年领了九次冷链补贴，但他们的物流车gps轨迹......”
“停停停！谁问你这个！”她突然抓过保温杯猛灌一口，“新办公室有没有配加湿器？孙耀华抽雪茄可是出了名的！”
秦风转着圆珠笔乐了：“你当我是去打仗？区委配了绿萝两盆、文件柜三个，还附赠蟑螂一窝。”
视频那头传来翻箱倒柜的响动，林妙雪举起个白色仪器：“明天让司机老张捎个甲醛检测仪，开发区的装修队最爱以次充好。”
雨点砸在铁皮雨棚上的声响突然变大，秦风起身关窗时踢翻了脸盆。林妙雪在屏幕里急得拍桌：“说了多少次别用铁盆接漏雨！塑料盆在衣柜第二层！”
“孙书记给的仙人掌倒是长势喜人。”秦风把镜头对准窗台，“刺比我们镇纪检组的问话还扎人。”
林妙雪忽然抿嘴笑：“沈慧娟给你的文件夹，封皮第三道折痕里夹着我的字条。”
秦风慌忙拆开硬壳封面，果然飘出张浅蓝便签，上面画着个龇牙笑脸：“恭喜秦书记升级打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