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这是后世词人所作一首词中的最后一句。
虽然人们给这句话续写了很多对仗工整的句子。
诸如,便邀东风揽明月,春不许,再回头。
重行故地儿时路,雪不停,白了头。
残柳不语雁不误,西风转,世已秋……
但这些狗尾续貂之作,皆不能续接原本词句的意境,亦表达不出人们心中复杂感情之万一。
当坐在这红袖招里,刘备发出这句轻叹之时,距离他鲜衣怒马,仗剑游侠的少年时光,已经过去近乎九个年头。
时光飞逝,这世间之人给他刘备起了很多别号,像什么大耳贼,刘孟尝,及时雨,人屠君……,却无人记得,当初那个为百姓强出头,撞得头破血流,满身伤痕的江北剑圣。
刘备知道,当初若不是六个兄弟拼死护他杀出重围,纵是有老师卢植的名头,他依然会死得很惨,人生会终结在庐江皖县那个小地方。
当时他与六个兄弟正在皖县城郊的山上踏青游玩,却突然被一群人袭击,想要将他们全都留下。
等到杀出去之后,刘备查了快半年,才从一个周氏门客身上找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的探清了幕后主使。
知道了想要杀他的,是那个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好朋友,周氏家主周淮的大公子,周庆,周鹏之。
自此之后,整个庐江、九江的士族、豪强,全都上了刘备的餐桌,不过他们不是食客,而是菜单上的一道道菜肴。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件事,让刘备成长了很多,让他有了一剑劈开这腐朽的江山,终结这吃人的乱世凶年的打算。
红袖招的正堂之中,刘备一脸唏嘘的接过一绿裙女子温好的黄酒,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的说道,“苦了你了,锦娘。”
女子闻言泪水奔涌,在众兄弟震惊的目光之中,红袖招的老鸨,就紧紧地抱着他们大哥的腰,小声的啜泣着。
“莫哭,兄长这不是来了么,那笔血海深仇,马上就要报了。”
“对了,在这豫州游荡的这些年,有人欺负你没,告诉大哥,还有宝儿、阿秀她们,此刻还好吧。”
刘备的声音让锦娘突然清醒,意识到了堂内还有很多陌生人,连忙用衣袖擦了擦泪水,羞红着脸从刘备的怀里离开,低下头小声的说道。
“没……,没人敢欺负我,就是有些不讲理的客人,也有衡哥哥打发他们。”
刘备抿了一口手中的黄酒,无视在一旁用带着探究、好奇等目光看着他与锦娘的众兄弟,而是继续笑着开口同故人叙旧。
年方二十,姿容不俗的锦娘眼眸带着一丝泪光,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别说刘裕、许褚等人眼睛都看直了,就是心志坚定的刘备,也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阿衡那小子呢,怎么不见人,今晨你派人传信,说你们在城里之时,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锦儿捂着嘴轻轻一笑,“衡哥已经改名雷横,之前在这颖阴做了捕快,如今已是本县捕头,手下二三十号人哩。”
“与我在颖阴这里一样,宝儿与阿秀也分别开了一间青楼,名字也唤作红袖招。”
“大哥此前的那些兄弟们,都像衡哥哥一样,暗中保护着我们,为我们处理应付不了的麻烦事。”
仰头将杯中的酒水饮尽,刘备放下铜杯,苦笑着看向老友的妹妹。
“锦娘,你们何至于此,大哥说过,这仇你们不用管,皖县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与当年那事有关的,我都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锦娘低下了头,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沉默良久之后,才小声解释道。
“自大哥离开九江之后,我们都遁入了山林,可那些氏族不想善罢甘休,各种捕快、游侠、盗匪,都在搜捕我们。”
“被逼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化整为零,将百余人的队伍散掉,一部分留在庐江、九江,等着大哥你有一日归来。”
“另一部分就如我与宝儿、阿秀,衡哥哥等不甘寂寞的,就一口气跑到了豫州,在这里落下了脚。”
“宝儿在汝南上蔡,阿秀在陈国的陈县,其余几个妹妹也差不多,都散落在各个郡国的郡城,等着为大哥所用。”
刘备心疼的看着自家妹子,强忍泪水,拳头紧握,指节都攥得发白。
“九世仇,犹可报也。大哥这条命,是你们兄长给的,请你们相信,那血海深仇,我片刻都不曾忘记。”
锦娘掏出秀帕,不停地擦拭着泪水。
“锦娘信,宝儿姐信,阿秀姐也信,衡哥、锋哥他们都信。我们不曾怀疑,也不曾迷惘过,我们永远都相信大哥。等待,终究是值得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刘裕、赵云,哪怕是刚刚加入的许褚,都能深切地感受到他们的大哥,主公身上的悲伤、愤怒与痛苦。
“大哥,你就说杀谁吧,皇帝老儿俺都给你砍了。”
“是啊,是啊,谁让你不痛快,就是让俺们不痛快,俺灭他全家。”
看着一个个快拍碎了桌案,将锦娘吓得花容失色的兄弟们,刘备快速的拭去泪水,脸一板骂道。
“时机到了,你们自然知道是什么事,要灭什么人。”
“现在都给我安静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土匪窝呢。”
“还有,黑娃,你他娘的刚才说要砍谁?!说了几次了,让你嘴上把点门,你小子是不是不长记性。”
刚才叫嚣着要砍皇帝老儿,已经跳到桌子上的刘裕讪讪一笑,随后退了下来,乖乖跪坐好。
“大哥……,你绝对是听错了,俺黑娃可是个忠君爱国的良善之辈,怎么会说出那种狂悖之言呢,你绝对是喝醉了。”
原本有些害怕的锦娘,被眼前这个黑小子给逗笑了,又捧腹轻笑起来,那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将大堂里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
刚才还一个个吵着要杀人的莽汉们,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坐了下来,反正有刘裕吸引火力,他们很少挨骂。
站在二楼的韩韬等人看完了全程,郭嘉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戏志才。
“你家主公还蛮有趣的,不过看这情形,他似乎与元锦儿是旧识,不会这开遍豫州,颇有名气的红袖招,是他的产业吧,那就太可怕了。友若,你说是吧。”
荀谌点了点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就因这一句,自此红袖招声名鹊起。”
“人家也确实会做生意,里面的姑娘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又拒绝做皮肉生意,只陪着客人清谈。”
“反而与那些勾栏瓦舍,暗娼门子等乌烟瘴气的地方区分了开来,十分的与众不同。因此让无数文人士子趋之若鹜,在里面豪掷千金。”
“此前有人打过这坊市的主意,不过都死得不明不白。这后面,是有很多亡命之徒在撑着的,也让暗中的众多势力有所顾忌,相互猜疑,不知这是谁的产业,反倒让这些外乡人站稳了脚跟。”
“我的天呐,谁人能想到,这背后的东主,竟然是这位如今已名满天下的刘将军。”
“确实是厉害,人还在幽州之时,这棋都下到了豫州,不服不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