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上三峡】中这样写道,“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这说的就是三峡滩险浪急,行船的不易,又有民谣曰,“新滩泄滩不算滩,崆领才是鬼门关”,这逆流而上走一段路费时费力,通常顺流三日的功夫,逆流要花百日不止,甚至还有船毁人亡的风险。
所以关羽的船队还在艰难前行的时候,他就派曹操在当地百姓的带领下走江北古驿道行军,朝着江州进发。
江州这里的守将没什么抵抗的心思,做了做样子抵挡了曹操七八日之后,就以爱惜城内百姓为由出城投降了。
曹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应付起来自然得心应手,甚至还在这人的帮助下征发了许多熟悉水文情况的纤夫,顺流而下去帮着水师的船队北上。
这就是攻心之策的厉害之处了,益州,或者说是巴蜀之地的路是真心难走,实属于易守难攻之最,打有些难打的地方打个一两年也是寻常事。
但当刘备成了人人渴盼的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之后,他这仗就很好打了。除去难走的路之外,攻城掠地花的时间反而最少。
而且这时候依旧是人心思汉,投降名满天下的刘备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
各个守将的心理也很复杂,大家都会想,鲜卑人那好几万骑兵都被打灭了,还几乎是全歼,这么猛的人来收益州,你告诉我该怎么守。
李严蜀中名将,还占着地利的优势,却连一月都不到就被击溃了。
重点是李严不是投降,是被击溃。
这两者间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换个其它势力逆水行舟,还是攻白帝城与鱼复那样重兵把守的门户之地,只要主将不主动投降,打个好几年也是非常正常的。
如果这都不算什么,那这些人世居蜀地,长江的丰水期与枯水期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如今才七月,正是丰水期之时,这三峡水道的水量明显不正常,比往年减少了很多。
这合理么?这对吗?
别说蜀地之人有点疑神疑鬼,就连那些传播流言的道教方士都有些心里发毛了。
你不行演一演啊,就是招降李严它也很合理。
可你这一月下白帝城,还是逆流而上的,这已经是无需他们多费口舌了,蜀地百姓们能不信你刘备有天命在身么,那些守城的将领心里能不怕吗?
按常理来说,以长江的水量,尤其是丰水期,时间还是七八月份,绝无可能被冻上,可水量在萎缩这是事实,谁心里不发毛。
而且问题是你老刘家它合理过么?
一个四十八岁还在看狗打架的地痞无赖,五十四岁称霸天下。
一个南阳种地的庄稼汉,三年半左右就把天下大部分都给平定了。
如今你刘备比那两人还要夸张,还要霸道,人家鲜卑人在最北边,你在最南边,就因为说错一句话,你就要横跨整个大汉,从海上运兵去收拾他们,这样乱来的搞法还赢了,那你让大家还怎么和你打?
基于这种种迹象,江州守将没有第一时间出城投降,已经很克制,已经算得上是守节之士了。
曹操及其手下那些新降的将领看着江州的纤夫与百姓一起喊着嘹亮的号子,用绳索帮着水师的大船逆流而上,再联想到不久前鱼复城的军民帮着他们筑堤断流攻打白帝城,心中万分复杂,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声惊叹。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羽的水师终究是走过了最难走的水路,到了江州休整了十日之后,开始由嘉陵江逆流而上,由水路朝着涪江行军。
过了江州的另一处水路枢纽名为垫江县,这个地方与江州一样,很快就投了,于是大军再次出发,由此转入涪江。
涪江乃是长江支流,水流量较长江小得多,逆水行舟较为平缓顺畅,与走陆地差别不大。
大军朝着西北航行,到了八月中旬,到了德阳县附近,这里有个军事据点,也就是德阳亭,扼守着涪江中游。
此处的部将名为杨任,乃是张鲁的部将。
此前这一处本是刘焉的部将所把守,但是在白帝、江州接连失陷之后,害怕被刘备大军包饺子的张鲁连忙命人诈开并接管了涪县、德阳等关键的县城与关卡,试图阻挡关羽的大军继续北上。
九月十日这天,关羽扶舷而立,远眺西北群峰。江风掠过五绺长髯,绿袍下鱼鳞铠泛着冷光。身后二十艘蒙冲、五十艘走舸衔尾而行,桅杆上\"关\"字大旗猎猎作响。
“禀君侯,已至垫江县界。”军司马王甫捧图禀报,“此处涪水宽四十丈,然过合川三江口后,水道渐狭如肠。”
关羽颔首,丹凤眼微眯:“可探得德阳布防?”
王甫抱拳禀报,“斥候见德阳亭烽燧连山,敌于汉江口树栅三重,沉木为障,两侧设有箭楼,军寨外有铁蒺藜、拒马等物,防守颇有章法。”
“另有机密文书,说这德阳换了将,眼下是张鲁的人在防守,守将名为杨任。”
“此人素有勇名,乃是张鲁的心腹,防守意志应当是比较坚决的。”
“我知道了,你可否有什么破敌之法,说来与我听听。”
见王甫摇头,关羽扭头看向降将李严,后者也在摇头,随后开口道。
“关将军,涪水是比大江干流水量小很多,行船也还算安稳,但此处依旧很险,尤其是这德阳亭附近的汉江口,乃是一军事要冲,过了此处还有涪县,依旧不是一处好攻克的地方。”
关羽点了点头,随后开始询问一直默不作声的曹操。
“孟德可有高见?”
曹操捋了捋胡须,而后笑着将苦思冥想的策略献上。
“我年少游历天下之时,曾来过此地,还有幸看过一奇人写的【巴蜀水经注】,对这里的水文还算略知一二。”
“既然这杨任恃涪水之险,吾等当效淮阴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关羽惊咦了一声,后激动的开口问道。
“何为明修栈道,我们要暗渡的\"陈仓\"又在何处?”
“云长,我们可以取两岸蒲苇扎筏三十,筏首缚硫磺、鱼油。再精选善泅者二百,携铁锥潜伏西岸,开始清理水下。随后率轻舟百艘,多树旌旗佯攻汉江口,作出一副要进攻的模样,此为虚张声势,明修栈道。”
“这暗渡陈仓么,则是派小股擅长攀岩的锐卒绕行至后方,袭击并纵火烧掉杨任部的粮仓,逼他们派兵去救。”
“当他首尾不得兼顾之时,我方率军强攻,必克此坚城。”
关羽听完大笑,“吾有孟德,真乃如……”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随后立马改口,“真乃如虎添翼也。”
……
九月二十日寅时初刻,月隐云翳。汉江口忽现火光点点,杨任守军急擂战鼓。
却见数十火筏顺流直冲木栅,硫烟弥江。值此大乱,西岸泅者尽断沉木铁索。关羽亲乘蒙冲突入,船首包生牛皮,士卒以楯蔽矢,强登东岸。
等关羽带兵攻破敌军设下的栅栏杆,方见德阳亭竟筑于龟背山腰,石阶百级如悬天梯。
“竖壁虽险,岂阻汉家节钺!”
“攻!”
关羽一声令下,其下亲卫周仓率死士负楯攀岩,以钩拒扎石缝,步步仰攻。守军檑木滚石俱下,忽闻后山鼓噪——原佯攻汉江口之曹操部,已绕行陆路焚其粮仓,守军大乱。
至辰时,德阳亭烽烟尽熄。关羽按剑登阶,但见石阶血迹蜿蜒如溪,长叹一口气道。
“唉,都是我汉家儿郎,厚葬他们。那个杨任我不去看了,他若不降,直接砍了便是。”
他身边一身血污的周仓慨然应诺,随后行了一礼之后离开,不久之后杨任的人头被挂在了旗杆之上,以告慰汉军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