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午已经补了一觉,所以夏淮安睡的不深。
后半夜的时候他醒了,正躺在床上回着微信,忽然听到了一些动静。
夏淮安拿起匕首和头灯,走出西屋,来到院子里。
头灯照亮了整个院子,夏淮安看到野猪旁鬼鬼祟祟的一道身影。
“站住!”夏淮安大喝一声。
那身影猛的一颤,想要逃走,但腿脚不利索,被夏淮安几个箭步追上,一脚踹翻在地。
“想偷猪,胆子很大啊!”夏淮安将对方双手反扭在身后,单膝跪在对方腰上,另一只手则握着匕首,放在对方的脖颈间。
偷猪贼一动也不敢动。
玉芳也已经被惊醒,来到了院子里。
“是瘸秀才!”玉芳认出了偷猪贼:“怎么会是你!”
瘸秀才本姓赵,可以说是咀上村最懦弱、胆子最小的人,没有之一。
据说他本来学问不错,极有可能考上功名,却在县试中被举报夹带作弊,当场免去了童生资格,并被打断了一条腿,成了一个瘸子。
后来,他就成了村里人见人欺的对象,大家都戏谑的喊他为瘸秀才,家里亲戚对他也不闻不问,甚至都先后离开了咀上村,只有原配妻子沈芸还留在身边。
“芸娘与奴家可是好姊妹,秀才怎么偷到奴家这里!”玉芳责怪道,十分生气。
若说村里哪个婶子嫂子与玉芳关系最亲密,无疑就是瘸秀才的妻子——芸娘。
夏淮安没有出现之前,玉芳与芸娘整日里一起挖野菜、做农活,很多东西都是芸娘教她的。
“亏得芸娘提到你时,总是称赞你老实本分有学问,绝不会是舞弊之人,是受了天大的冤屈!没想到,你今日做了如此下作的事情!”玉芳骂道。
夏淮安也有些好奇,说道:“我猜到这野猪绑在院子里,恐遭人惦记,所以打算天一亮就牵走卖了。即便村里有人半夜来偷,也料想是那几个村痞泼皮。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听村里人说,你是出名的胆小懦弱,人家欺负到你头上,你都不敢反抗一声,怎么今日这般胆大,敢上门偷窃!”
瘸秀才没有作声。
“问你呢!”夏淮安站起身来,踹了一脚秀才的屁股:“怎么突然胆子这么大?”
他看出这瘸秀才体格瘦弱,根本不怕他起身逃跑。
瘸秀才支吾片刻,说道:“因为……芸娘说,你是个好人。”
“什么鬼?”夏淮安怒道:“好人就应该被偷,好人就应该吃亏?天下哪有这种狗屁道理!”
瘸秀才趴在地上,叹道:“那些人太恶,我不敢招惹。你是好人,或许下手轻一点。”
夏淮安摇了摇头,人善被人欺,看来自己不够凶狠,连瘸秀才这种怂包都敢偷到自己家里。
“看来今日不拿你立威,村里人都以为我好欺负!”夏淮安目露凶光。
瘸秀没有求饶,他说道:“偷便偷了,我认了!你尽管打骂,莫告诉芸娘。”
“奴家去跟芸娘说!”玉芳气急:“亏她还时时念着你的好!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瘸秀才大急,立刻爬起身来,对玉芳叩首:“夏家嫂子莫去!芸娘她……她病了,她实在经不起这个!”
“芸娘怎么了?”玉芳问道。
说起来,这几天她的生活都是围着夏淮安,没见到芸娘。
昨夜玉芳挨家挨户求人,但芸娘家的情况她很清楚,瘸秀才腿脚不便,所以玉芳没有去芸娘家求援。
上午分猪肉时,也未见到芸娘围观。
瘸秀才哭道:“芸娘快不行了!她好些天没正经用过一顿吃食,家里又没有盐,她身子虚,身体发肿,身上的肉一按就是一个坑,这两日她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我在书上看过,这种情况若是再不吃点好的,怕是活不了几日!”
“我没本事找来吃食,走投无路才大着胆子来偷猪。我也没想着全偷走,只想着割个猪耳朵或者猪尾巴,给芸娘补一补。”
玉芳听到好姐妹的情况已经如此糟糕,眼泪都流出来了,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夏淮安。
夏淮安明白,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拿秀才立威。
不过,村里刚遭了山贼洗掠,家家户户都很困难,如果他救济芸娘一家的事情传出去,村里登门求粮的人肯定都要把他家的门槛踏破。
夏淮安想了想,对瘸秀才说道:“你有手有脚,当自食其力!今日你去砍柴二百斤,送到我家。若是天黑之前完成,我便答应你,给芸娘送去一些吃食。若是少了一斤柴,你就自生自灭吧!”
瘸秀才一脸不敢相信:“你不打我?”
夏淮安上下打量了瘸秀才一番,叹了口气:“算了!就你这身子骨,再打你一顿,你还能砍柴?”
“你果然是个好人!”瘸秀才站起身来:“可惜,好人未必有好报!”
“你再说我就改主意了!”夏淮安手指院门:“快滚!”
瘸秀才拄着一根树枝当作拐棍,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院子。
夏淮安见玉芳还在流泪,安慰道:“你别太担心,待会你多蒸几个包子,悄悄的给芸娘送去便是。”
“不是因为担心!”玉芳摇头说道:“奴家在想,若是没有遇到大伯,奴家此时的情况,或许就和芸娘差不多!”
世道艰辛,活着已是极为不易。
芸娘不可谓不勤快,不可谓不贤惠,然而她甚至难以活下去。
“大伯说瘸秀才能不能砍二百斤柴?”玉芳说道:“芸娘说他身子弱,恐怕难以做这些力气活。”
“那就要看他救自己夫人的决心有多大!”夏淮安说。
现在天还未亮,到晚上天黑起码还有十几个小时,别说是瘸子,就是爬,也能爬几个来回,未必不能砍二百斤柴。
玉芳微微点头,她心里在想,如果把自己换成瘸秀才的处境,要她砍二百斤柴去救夏淮安,她肯定能坚持下去!
二人正说着,瘸秀才去而复返,又进了院子。
“你还不死心吗?”玉芳拦在了野猪前面。
瘸秀才急忙摆手说道:“并非如此!我是想……借一下柴刀。”
夏淮安把柴刀和背篓都借给了瘸秀才,后者称谢,鞠了一躬,迅速的离开了院子,消失在黑暗中。
“哎!他也是个苦命人!”玉芳叹道:“反正也睡不着了,奴家去和面蒸包子。”
“我也不睡了!我帮你做肉馅。”夏淮安怕玉芳舍不得用太多肉,打算亲自出手。
二人在后厨中忙着,玉芳说起了瘸秀才的事。
据芸娘说瘸秀才年少时家境不错,自幼便上了县里的私塾,他聪慧过人,十八岁那年参加县试,原本极有可能考上功名。
当时,小鱼乡的陈员外家里有个子侄也在同届参加县试。陈员外打听到瘸秀才的才气名声,便找到了瘸秀才家里,出重金让瘸秀才在考场上写一篇好文章,帮助自家子侄抄写以获取功名。
至于考场上的主考官,陈员外都已经打点好。
瘸秀才以自己要考功名为重,断然拒绝。陈员外虽不高兴,但也没有强求。
谁知在考场上,快要写完答卷的瘸秀才,突然被主考官指控夹带舞弊,还从他袖子里找到了蝇头小楷写的夹带书卷。
瘸秀才虽极力否认,仍被当场拖出考场,考试无效,且挨了十棍,终身不得再考。
后来放榜,同届的陈员外家的子侄,以县试前三甲的成绩上榜,其答卷文章,也被公示。
瘸秀才几经曲折看到其文章后,发现与当初自己所写的答卷几乎如出一辙,这才明白所谓的舞弊,都是陈家安排的陷阱!
陈家将其冤枉出局,其作废的答卷却落入了陈家子侄的手中,后者抄写一番后,就脱颖而出,获得功名。
瘸秀才击鼓鸣冤,告到了县里。却被县令大人以污蔑有功名之人为由,命人打了二十大板,直接打断了一侧的大腿骨。
瘸秀才遭不住打,便签字画押认了是自己舞弊诬告,这才脱身。
从那以后,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成了如今的瘸秀才。
瘸秀才本有几个堂兄弟,不愿受牵连,纷纷与其不再来往。他家道中落,只剩下芸娘在身边照料。
芸娘是瘸秀才的童养媳,二人相处至今已有近二十载,可谓是相依为命!
当然,这些都是芸娘的一面之词。在一些乡间传言中,那是瘸秀才自己才气不足、考试作弊,后来诬陷县试三甲,被打瘸了也是活该。
夏淮安心中一动,如果芸娘所言属实,那瘸秀才倒是有真才实学。古代考功名的难度极高,县试三甲,不说是清北水平,那至少也是一流985的层次。
“如果真是个人才,倒是有可用之处!”夏淮安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