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夏淮安制定大方向,夏家庄的运营扩张有条不紊的开展起来。
瘸秀才写了一张又一张的田地售卖或租借的文书契约,有时候一天要写几十份,硬生生练出了一手行书小楷。
用来种庄稼的土地,以租界为主。这样扩张成本最低,乡民也最容易接受。
但是用来建造夏家庄庄园的土地,必须是购买。
这些天,夏家庄众人四下奔波,将小鱼乡入口附近的那片土地,一块块的买下。
这块地属于小鱼乡的横塘村。在夏家庄建设规划用地的这片范围内,有田地,还有几座村屋。
有田的买田,有屋的买屋,中间还有一条乡路不能买卖,就呈交一份修路文书给县衙,说是自筹银两,将乡路改建。然后在庄园外修建一条道路,代替原来的乡道即可。
这样一来,就能将整个庄园的建设用地,全部划到夏家庄的名下。
有钱能使鬼推磨。夏家庄向攀花县县令贿赂了五十两银子和十瓶仙人醉,拿到了修路文书的准允改建批复。
田地和房屋的购买,总体上较为顺利,遇到少许麻烦也不外乎多加价几两银子。
但是随着夏家庄将这块地一片片的买下,竟然引起了其他乡绅的注意。
“东家,”查中萍一脸愁容的向夏淮安禀告:“我等昨日走访后,原本横塘村有三户人家都答应将土地卖给夏家庄,连定金都收下了。今日正式签文书时,却纷纷毁约,退了双倍定金!”
“我等打听得知,陈员外竟然出了双倍的价格买下了他们的地,并且连夜签了地契转让文书!”
夏淮安眉头一皱,这陈员外动作好快!
夏家庄怕夜长梦多,有了收地的计划后,就分派人手,在两天之内找了那片土地所有的买家商议,就是怕在收地的过程中被其他人穿了空子,故意抬高地价。
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仍然被陈员外盯上了。
陈员外原本就是小鱼乡的首富,第一大地主,在小鱼乡扎根多年,果然小鱼乡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目。
夏淮安想了想,问道:“那三户人家的地都在哪个位置?”
查中萍取出一幅小鱼乡的地形图,指着乡口说道:“三片地挨着,都在这个位置。”
夏淮安点点头:“继续收购吧!这个位置不算太重要,大不了将庄园缩减一些,将一些不太重要的设施移到别处。等庄园框架建好,陈员外见我等也不是非要这片地不可,自然就会考虑出售。”
“若是现在找陈员外商议购买,他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到时候只怕一块烂地都要卖几百两银子!”
查中萍点点头,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喝了一大碗水,大口喘着气说道:“还好我等几人的动作也不慢,抢着和那些村民签了文书,现在核心区域的地块都买下了。只差寡妇陈吴氏家里的半亩水田。”
“这陈吴氏软硬不吃,非说那块田地是她夫家留下的祖地,怎么加价都不卖。最后还是三哥出面,说答应免费给她儿子陈阿宝上学堂,并且给她安排个夏家庄长工的职位,她才同意卖地。现在三哥应该已经在签文书。”
说完,查中萍又喝了一大碗水。
“辛苦老六了!”夏淮安拍了拍中萍的肩膀。
这些日子,夏家庄众人都非常忙碌。尤其是老三中河、老六中萍等人,比夏淮安还忙。
二人正聊着,忽然查正春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边跑边喊:“东家,东家!不好了,横塘村那边出事了!中河叔让你赶快去横塘村祠堂!”
横塘村陈家祠堂的青砖缝隙里冒出新苔,寡妇陈吴氏攥着剔骨刀的手抖得像风中枯叶。七岁的陈阿宝被麻绳捆在长凳上,小脸憋得青紫,喉咙里挤出细弱的呜咽:“娘,阿宝没偷吃鹅……”
“列祖列宗在上!”陈家族老用拐杖重重叩击香案,“陈家祖训,勤俭良善,最忌偷窃之举。陈吴氏!你儿偷吃陈员外家种鹅证据确凿,这种有娘生没爹教的孽种,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另一名陈家族老说道:“你夫家在村口的那半亩水田,乃是我陈家祖辈所留,原本此田留给阿宝也合情合理。但阿宝今日行偷窃之事,坏了祖训。那陈家的田,岂能交由这等不孝子孙!”
“老夫提议,以陈家宗族的名义,将这半亩水田收回,另作分配。”
“五爷此议甚好。”有人立刻出声附和。
“阿宝没有偷吃!你们全都是在说瞎话!” 陈吴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今早她本来正欲与查家老三签订田地转让文书,陈员外忽然带人闯进她家,硬说阿宝偷了他家留着配种的灰翎鹅。
那鹅长啥样子,她根本没有见过!
“三爷、六爷!” 陈吴氏向几名族老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天可怜见!奴家根本未曾见过那鹅!阿宝才七岁,身子羸弱,又哪有力气杀大鹅、吃大鹅!二位族老均是我夫家的长辈!岂能任由人欺负陈家孤儿寡母!求二位爷为奴家做主!”
“放肆!”族老陈家二爷一脚踹在她肩头,“你这毒妇,是说二爷我故意陷害你不成!你口口声声说阿宝没有偷吃,还把阿宝绑在登上,说是要剖腹自证清白,虚张声势,你想吓唬谁!”
“吴氏,”族老陈三爷叹道:“此事员外一家有长工做人证,还有吃剩的半只鹅做物证,你实难辩驳。既然员外同意你用那半亩水田作为赔偿了结此事,你又何苦不同意。须知,胳膊拧不过大腿!”
“是啊!”陈二爷说道:“员外仁善,只要半亩薄田作为赔偿。你这毒妇不知感恩,竟死不承认,还敢反咬一口!”
他从袖中甩出一纸田地转让文书:“今日你若是不画押,休怪族规无情!”
陈吴氏颤抖着展开文书,泪珠晕开墨迹。那半亩水田,是亡夫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本来她已经打算靠着出售这半亩田地,去夏家庄做长工另谋生路,却被这飞来横祸阻断。
陈吴氏手指颤抖的正欲按下手印,突然又发狠撕碎文书:“我不争这半亩水田,就争这口气!阿宝是我一人带大的没错,但是行得端正、品行纯良,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你们冤枉阿宝,我不服!”
“我家阿宝,没有偷吃!”
说着,她发出近乎疯狂的大笑。
“阿宝,别怕!”陈吴氏一步一颤的走向儿子,手中的剔骨刀散发出森森寒意。
“娘跟你说过,咱们要行得正、坐得直!哪怕饿死,也不能偷、不能抢!不能让别人笑话我们犯了陈家祖训!”
“半亩水田事小,偷窃名节事大,我们一定要证明给祖宗看看,我们没有偷吃!”
说着,她走到了阿宝面前,刀尖抵上孩子单薄的肚皮。
她转过身子,用最凶恶的眼神,对着周围的陈家族老喊道:“阿宝肠里若有鹅毛鹅肉,我吴秋娘当场撞死谢罪!”
“可若没有——我就要你们,一个个给阿宝陪葬!”
几名族老脸色微变,陈家二爷站起身来,喝道:“毒妇!你这是血口喷人。我等只是要你让出那半亩水田,你拿阿宝性命开什么玩笑!”
“秋娘!不可乱来啊!”一些围观的婶子们也纷纷喊道,有人哭出声来。
“水田给他们罢了!别伤了阿宝啊!”
陈吴氏充耳不闻,她手中刀光映着祠堂牌位上的红漆,此时,原本陷入疯癫的她忽然平静下来。她伸手轻轻抚摸阿宝的脸:“儿啊,娘对不住你……”
“且慢!”夏淮安撞开祠堂大门,挟着一股劲风冲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夏家庄几个村民,瘸秀才在最后,一瘸一拐、连跑带跳的跟着。
夏淮安一把夺过了陈吴氏手中的刀,动作太快,不小心伤了自己的手掌。
“好个吃绝户的毒计!”夏淮安目光阴冷的看向坐在一旁的陈员外。
自始至终,陈员外未说一句话,仿佛此事与他无关。直到夏淮安来了,他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
一名陈家族老起身说道:“这是我陈家族内之事,与夏营尉无关!夏营尉贸然闯入,恐怕于情理不合!”
“怎么不关我事!” 夏淮安微微一笑:“这鹅,是我吃的。”
“夏营尉别开玩笑了。” 众族老都是不信。
“你们可有证据,证明不是我吃的?”夏淮安说道。
“员外家的长工亲眼看见是阿宝偷吃。”族老回答:“人证确凿。”
“我也有人证!”夏淮安笑道:“瘸秀才,我吃了鹅没有?”
“吃了,灰翎鹅!”瘸秀才从怀中取出一根翎羽:“鹅毛都在呢!”
“诸位请看,我也有人证物证!”夏淮安说道。
他转身向陈员外拱手作礼:“我夏家庄养了不少家禽。近日我错杀了一只鹅,没想到是陈员外家的!对不住了陈员外!只是没想到员外家大业大,偏偏对一只鹅如此上心。这样吧,这只鹅,夏某愿意出三倍价格赔偿。”
“诸位族老,不小心吃了邻里的家禽,出三倍价格补偿,于情于理,可还过得去?”
“这个……”众族老脸色有些不好看。
那陈家三爷叹了口气,起身说道:“自然过得去!”
说罢,他转身就走,边走边叹气:“祖宗面前,弄得如此乌烟瘴气!让乡亲看我陈家笑话!”
陈员外脸色骤变。他起身一言不吭的离开了祠堂。
夏淮安命人取出一两银子,放在那名“人证”长工的手上:“员外走的急,这笔鹅钱,还请阁下转交!阁下这人证做到好啊,险些逼死孤儿寡母!我夏淮安,记住阁下了!”
“我也记住你了!”夏家庄十余人大声说道。
那长工吓得当即跪下:“营尉大人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晚了!”夏淮安叹道:“刚才大家都在,你若是当众说出被逼迫之事,或许还有转机!但是现在,你觉得回去之后,员外会不会留下你这个活口?”
长工顿时脸色煞白,杀人灭口,对于他的主子陈员外来说,再平常不过!
他们这种长工,就是陈员外的奴才,任打任杀,哪有反抗的机会!
夏淮安不再理会这个长工,他转身向陈吴氏斥道:“你这蠢妇!你手中有刀,谁欺负你,你就砍谁!你却偏偏拿刀对自己孩子下手!当真蠢不可及!”
“民妇是为了自证清白!” 陈吴氏抽泣道。夏家庄众人解开了捆绑阿宝的绳子,此时母子俩正抱成一团哭泣。
夏淮安摇了摇头:“你的清白,还需要靠别人的认可?不过是一种低端的自证陷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