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雨嘉的表演开始了。
他选择了一首时下在短视频平台极为流行的歌曲进行翻唱。
杨真真对网红歌曲本身并无偏见，能被大众接受并且广泛流行的就是好作品。
可是舞台上孔雨嘉的表现却让连网红歌手都不如。
垫音开的超大，仿佛生怕别人听见他真实的声音。
至于舞蹈，与其说是舞蹈，不如说是在歌曲的节点上，配合着做了几个简单的、幅度极小的手部动作。
身体的律动显得异常僵硬，像是提线木偶，每一个关节都透着不协调。
台下的“橙光会”粉丝们可不管这些。
在她们眼中，此刻舞台上的哥哥，就是全世界最闪耀的星。
尖叫声如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橙色的灯牌汇聚成海洋，随着并不激烈的音乐节奏，有规律地晃动着。
一曲终了。
除了粉丝们，杨真真和其他观众这才觉得耳朵好受了一点。
按照惯例，每个嘉宾表演结束后都会有几分钟与粉丝互动的环节。
孔雨嘉微微喘着气，额角渗着薄汗，拿起话筒，脸上带着营业式的完美笑容。
“借这个机会和大家说件有趣的事吧。”
夹着嗓子的气泡音，刻意放缓了语速。
“现在这个发色，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微微侧头，将话筒对准台下。
“帅！”
“好看！”
“雨嘉哥哥什么发色都好看！”
粉丝们的回应热烈而整齐，充满了不假思索的爱意。
孔雨嘉显然对这个反应非常满意，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其实啊，这个发色还有个小故事呢。”
“我当时刚开始染的时候，它是纯白色的。”
“我其实染头发就是为了……”
他开始娓娓道来自己染发的心路历程，从选色到漂染过程，再到对最终效果的满意与否。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林晓晓最初还不在意地听着。
渐渐地，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她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杨真真，发现杨真真依旧神色平静。
“我的天，”林晓晓压低声音，凑到杨真真耳边，“一个明星，在音乐节上，聊自己的头发能聊这么久？”
她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而且你看他那个架势，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啊。”
杨真真没说话。
有些话不适合在周围都是粉丝的情况下说。
舞台上的孔雨嘉，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叙述中，越说越起劲。
他从发色聊到护发心得，又从护发心得延伸到最近常用的洗发水品牌。
话题越扯越远，时间也越拖越长。
台下前排的粉丝们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发出配合的惊叹和笑声。
但中后场的观众，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面露不耐，窃窃私语声渐渐大了起来。
整整十分钟过去了。
孔雨嘉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察觉到部分观众情绪的变化。
终于，一名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从舞台侧面上来走到孔雨嘉身边。
表情有些着急，提醒他注意时间，用手指着后台。
“哎，你们干什么！”
“不要欺负我们哥哥！”
“没看到哥哥正跟我们聊天吗？”
“把哥哥请来了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吗？让他说完！”
前排的“橙光会”粉丝们立刻发现了工作人员的意图。
瞬间炸了锅，不满地冲着那名工作人员嚷嚷起来，大有要冲上台护驾的架势。
刚才那股骂退黄毛男的气势，又一次显露无遗。
那名工作人员显然没料到粉丝反应如此激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僵在了原地。
孔雨嘉抬起手，轻轻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原本还群情激奋的粉丝们，看到他这个手势。
立刻安静了下来，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孔雨嘉这才缓缓地将目光转向那名工作人员，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得体的微笑。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他对着台下的观众们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各位亲爱的朋友们！今天见到大家，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以至于一下子就聊得太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
语气既像是在诚恳地道歉，又像是在巧妙地为自己刚才的口若悬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说完，孔雨嘉还面带歉意地对着粉丝们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露出的真诚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紧接着，他又继续补充了几句关于自己新发色的感想，以及对粉丝们一直以来支持的衷心感谢。
这一番“收尾”的话语，竟然又洋洋洒洒地说了将近两分多钟。
终于，在粉丝们热烈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哥哥我们爱你”的呼喊声中，孔雨嘉终于点明了今晚的真正重点之一。
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对啦，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哦！我主演的新剧《大唐风华》，今天晚上就要在奇异果视频独家上线啦！希望大家都能多多支持哦！”
说罢，他还俏皮地比了个心。
此刻，他的目的也再明显不过了——为新剧做宣传。
舞台侧翼。
于敏悄无声息地凑近麦冬，柔软的发丝几乎要蹭到他的颈侧。
她压低了声音，气息温热地拂过麦冬的耳朵：“刚才孔雨嘉那些，都录下来了吗？”
麦冬正低头检查相机屏幕，突然传进耳朵里的温热气息让他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耳朵瞬间像被点燃了一般，从耳根处开始迅速变红。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擂鼓一般，一下下撞击着胸腔。
麦冬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偏过头。
稍稍避开于敏过于贴近的距离。（心痛，但还是要保持自己贴心的人设）
他快速地点点头，比了个清晰的“oK”手势。
于敏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很好，素材到手。
孔雨嘉在粉丝的簇拥和尖叫声中志得意满地退场。
而他留下的烂摊子，才刚刚开始发酵。
音乐节的后台，此刻犹如被一场狂风暴雨袭击过一般，混乱不堪。
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们脚步匆匆，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各个区域之间来回穿梭。
他们的脸上都显露出无比的焦灼和忧虑。
“三号舞台这边超时十三分钟了！”一个工作人员对着对讲机大喊，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惊慌。
“后面所有艺人的时间都要重新协调！”另一个工作人员紧跟着喊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焦虑。
“快去通知后续表演嘉宾，让他们做好准备，互动环节尽量压缩，最好取消！”
总控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些许急切和烦躁，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让人的心情愈发沉重。
主办方的人们脸色铁青，他们深知大型音乐节的演出时间都是提前经过严格报备审批的。
一旦超出规定时长，不仅会导致整个流程的混乱，更会面临实实在在的罚款。
那罚款金额，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足以让主办方心疼不已。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孔雨嘉，却早已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这口黑锅让主办方来背。
这场由孔雨嘉一手造成的混乱，无疑也得罪了排在他后面的所有音乐人和乐队。
对于大部分靠现场演出吃饭的音乐人来说，演出时长和与观众互动的机会至关重要。
无端被压缩时间，甚至可能要砍掉精心准备的曲目，换了谁都不会高兴。
后台已经能听到一些隐约的抱怨声。
“搞什么啊？前面那个流量到底磨蹭什么？”
“以为音乐节是他家开的吗？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但这些，对于事件的始作俑者孔雨嘉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此刻大概正享受着粉丝的吹捧，哪有闲工夫理会别人的不满。
事实也的确如此。
孔雨嘉一回到他那间独立的、空调开得极足的休息室。
助理立刻递上冰咖啡和毛巾。
他敷衍地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
屏幕解锁，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与某位大粉，也就是他核心站姐的私聊界面。
“刚才舞台的照片拍得怎么样？”他飞快地打字，连语气都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赶紧挑几张角度好的，p得帅一点，动作p得自然流畅一点，发到超话里固粉。”
“记住，一定要快！要抢在那些黑子之前！今天的发色是重点，一定要突出氛围感！”
至于因为他拖延时间导致其他音乐人不高兴？
孔雨嘉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把手机丢到一旁。
反正后面也没什么真正的大咖音乐人，最多是一些不入流的小乐队或者过气歌手。
他们不爽就不爽去吧，难道还能影响到他不成？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大唐风华》今晚的开播数据。
以及超话里粉丝们会不会因为他今天的“营业”表现而更加疯狂。
与此同时，等待的间隙。
丁明哲又没管住嘴，偷偷溜出去解决了一份章鱼小丸子。
回来时，嘴角的酱汁还没擦干净，就被眼尖的宿涵衍抓了个正着。
宿涵衍平静地开口：“丁明哲。”
丁明哲一个激灵：“啊？涵衍哥，我在！”
“热量摄入超标了。”
宿涵衍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为了你岌岌可危的腹肌，也为了我们组合的整体形象，我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紧急干预。”
周回和宋曲在一旁努力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丁明哲苦着脸：“涵衍哥，我……我就吃了一小份，真的，就一小份。”
“半小时燃脂健身操，现在开始。”
宿涵衍指了指房间中央的空地，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丁明哲欲哭无泪，死嘴，怎么就这么贪吃呢。
还想再求饶一下，看到队长那冷漠无情的眼神注视。
无奈放弃，只能认命地站到房间中央，开始了他悲惨的“加练”。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手臂打开，核心收紧！丁明哲，你的动作幅度呢？被章鱼小丸子吃掉了吗？”
宿涵衍的声音如同魔咒，精准打击着丁明哲的每一个懈怠的细胞。
就在丁明哲挥汗如雨，另外两个人或看热闹或刷手机的时候。
排练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叩叩叩。”
丁明哲的动作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看向门口，眼中闪过一丝获救的希望。
宿涵衍也暂时停止了口令。
宋曲离门最近，他放下手机，起身说道：“我去开门。”
周回和宿涵衍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发型。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难道是其他相熟的歌手或者乐队过来串门聊天？
毕竟在音乐节这种场合，艺人之间互相拜访一下也是常有的事，交流一下演出心得也好。
宋曲拉开房门。
门口站着的，并非他们预想中的同行。
而是一名胸前挂着“音乐节工作组”证件的年轻工作人员。
那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歉意，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看起来跑了不少路。
“你们好，‘新计划’组合的老师们。”
工作人员喘了口气，语气有些急促。
宋曲点点头：“请问有什么事吗？”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排练室内的其他人，丁明哲已经趁机溜到角落猛灌水，宿涵衍和周回也看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表情也变得为难起来。
“是这样的，”他斟酌着用词，“因为前面有位老师，舞台的时间出现了一些……呃，不可控的延误。”
“导致后续的演出安排需要进行紧急调整。”
听到这里，宿涵衍的眉头微皱，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工作人员果然接下来说道：“为了保证整个音乐节的流程能够顺利结束，主办方经过紧急商议，可能需要对各位老师的演出时长进行一些压缩。”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最关键的信息，声音也低了几分：“所以，各位老师之前报备准备的两首歌曲，恐怕只能选择一首进行演唱了。”
“麻烦各位老师尽快商量一下，确定保留哪一首，我好去跟导演组那边报备。”
此言一出，排练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丁明哲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周回脸上的轻松也消失不见，宿涵衍的脸色则彻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