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朝替赫连暝卸去腰间的玉佩,羊脂白玉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绳结处还缠着几根浅褐色的发丝。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他跪在金砖上的模样,膝盖处的衣料磨得薄透,隐约可见旧年箭伤留下的青紫色疤痕。
“明日让内务府送些软缎来,”她将软垫往他膝下塞了塞,“虽说是金砖铺地,到底硌得慌。”
赫连暝伸手将她拽进怀里,鼻尖蹭过她耳后碎发,“朝朝心疼我?”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惹得她脖颈泛起细小红疹。
他指尖轻轻划过她锁骨,忽然低笑出声,“当年在边塞,我睡过最软的东西是骆驼毛毡,哪像现在......没那么娇气。”
话音刚落,赫连暝顺势吹灭了油灯。
居榆殿。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忽闻窗棂轻响,他左手瞬间按住腰间弯刀,右手却稳稳托住初一的小屁股,“谁,给我滚出来。”
窗纸无风自动,一道青影翻窗而入,单膝跪地时腰间银铃轻响。
男子面如冠玉,手拿一折扇摇个不停,“怎么多日未见,你还是这般粗鲁。”
“谁?”狼眼微眯,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箔。
“是我。”云鹤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从房梁上翻身落地。
诡越挑眉看着他肩头的伤,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犬齿,“怎么,被你那师傅抓去配蛊了?”
初一忽然伸手去抓云鹤的发带,小姑娘力气不小,竟将那根青色丝带扯了下来。
云鹤手忙脚乱去抢,却被诡越一把按住后颈,像拎小鸡仔似的提溜到贵妃榻前。
“说说,”诡越将初一放到摇篮床上,“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云鹤苦着脸灌了口茶水,喉结滚动时,说不出的性感,只是诡越欣赏不了就是,“师傅说我再不成亲,就把我做成引魂蛊。”
话音未落,初一忽然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戳他脸上的酒窝。
诡越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震得帐顶流苏直晃,“引魂蛊?那玩意儿不是要取心头血吗?”
他捏了捏初一的小肥脸,“老子当年被血煞阁叛徒捅穿肚子都没死成,你小子怕什么?”
云鹤盯着他怀里的初一,忽然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鼻尖,“你倒是舒服,有了闺女就不再管血煞阁那摊子了。”他
诡越忽然收敛笑意,“当时小宝挽留你,你若是留下,也许......”
闻言,云鹤怔了怔。
当时楚容朝登基时有问过他的意思,只是在感情和自由间,他终究有些放不下自由。
再加上宫中的手段颇多,他不自信自己能一直被她所宠。
没等到云鹤的回答,诡越便转头去逗弄初一了。
云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初一正盯着烛火发呆,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瞳孔里映着跳动的金黄。
一瞬间,云鹤竟觉得困在这宫里,也许没想象中那么难熬。
望着摇篮里攥着拨浪鼓的初一,云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沿,青瓷上的冰裂纹硌得掌心发痒。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金光,倒映着诡越腰间晃动的狼首银饰。
轻笑一声,云鹤喃喃道:“也许是选错了。”
“选错了?”诡越挑眉,弯刀在指间转出冷光,刀刃映出云鹤紧蹙的眉头,“你当年头也不回地离开时,可是连句告别都没说。”他忽然将刀鞘砸在桌上,惊得初一挥舞着小短手咯咯直笑,“现在说后悔?晚了。”
毕竟他家小宝因为这人可是伤心了许久呢!
若不是后来朝中的事情太多,都不知道要伤心难过到什么时候去。
“其实......”云鹤开口时声音发哑,伸手替初一掖好小被子,小姑娘的小胖手正抓着他的袖口,“离开以后,总梦见当年她在山上的时候。”
他指尖划过另一只手掌心的薄茧,那里还留着当年练刀时磨出的血泡痕迹,“师傅说我心有执念,可执念......”
诡越忽然掐住他后颈,像拎幼狼似的把他按在榻边,眼睛几乎贴上他的鼻尖,“少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不管你后不后悔,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宝。”
硝烟味扑面而来,云鹤却没躲,“我没想过要伤害她。”
帐外忽然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尾音拖得老长,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
云鹤望着诡越瞳孔里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楚容朝登基那日,女子脸上带着喜意,询问他是否要跟着一起入宫。
云鹤的指尖在初一袖口的刺绣上停顿,那是楚容朝亲手绣的木樨花,针脚细密如她从前在山上缝补旧衣的模样。
诡越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北疆烈酒的辛辣,却盖不住帐中弥漫的奶香——那是初一枕边放着的乳香块。
“当年她在山上时,”云鹤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总说等天下太平,要在院子里种满木樨花。”他忽然笑了,指腹蹭过初一肉乎乎的掌心,“现在她真的做到了,可我连一朵花都没替她栽过。”
诡越松开掐着他后颈的手,弯刀重重插进桌案,木屑飞溅到初一的摇篮里。
小姑娘被响声惊得抖了抖,却没哭,反而抓着拨浪鼓往嘴里塞,发出含糊的“嗯嗯”声。
诡越伸手替她捡回掉落的口水巾,动作比擦拭刀刃还要轻柔。
“她从来没怪过你。”诡越忽然开口,狼眼盯着铜炉里即将熄灭的炭火,“当年你走后,她把你送的东西供在书房,还说......”
他忽然顿住,喉结滚动着灌了口冷酒,“还说你天生该是闲云野鹤,不该被皇宫困住。”
云鹤猛地抬头,却只看见诡越的侧脸。这人的眉骨比从前更锋利了,眼角却添了道新疤——不是很严重,像是玩具所致。
比起闲云野鹤,这人过得才是快乐至极吧!
诡越冷静下来,询问云鹤,“你以后要嫁给别的女人?”
云鹤摇摇头,“不会,若是此生一定要嫁人,我也只会嫁她。”
见过凤凰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上山雀。
诡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偏殿是干净的,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