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诗经之二六四
瞻卬
瞻卬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邦靡有定，士民其瘵。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
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夺之。此宜无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说之。哲夫成城，哲妇倾城。
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教匪诲，时维妇寺。
鞫人忮忒。谮始竟背。岂曰不极？伊胡为慝？如贾三倍，君子是识。妇无公事，休其蚕织。
天何以刺？何神不富？舍尔介狄，维予胥忌。不吊不祥，威仪不类。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天之降罔，维其优矣。人之云亡，心之忧矣。天之降罔，维其几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
觱沸槛泉，维其深矣。心之忧矣，宁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藐藐昊天，无不克巩。无忝皇祖，式救尔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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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僻字注音
? 卬（yǎng）：通“仰”。
? 填（chén）：长久。
? 瘵（zhài）：病。
? 蟊（máo）：害虫。
? 罟（gu）：网。
? 瘳（chou）：病愈。
? 忮（zhi）：忌恨。
? 忒（tè）：变化。
? 谮（zèn）：诬陷。
? 贾（gu）：商人。
? 觱（bi）沸：泉水涌出的样子。
? 槛（jiàn）泉：喷泉。
注释
? 瞻卬：仰望。
? 惠：爱。
? 孔：很。
? 厉：祸患。
? 夷届：终止。
? 覆：反而。
? 说：通“脱”，开脱。
? 寺：近侍。
? 鞫：穷尽。
? 极：准则。
? 狄：通“逖”，远。
? 吊：善。
? 罔：通“网”，指法网。
? 几：近，这里指紧迫。
? 巩：固。
? 忝：辱没。
译文
仰望那苍天，苍天对我不仁慈。长久以来不平静，降下如此大灾患。国家没有安宁时，士人和百姓都在受苦。害虫为害农作物，没有止境。刑网不收起，没有办法治愈。
别人有田地，你却占有它。别人有百姓，你却夺取他们。这些人本无罪，你却逮捕他们。那些人该有罪，你却开脱他们。有智谋的男子能建成都城，有智谋的女子能毁掉都城。
那个聪明的女子，是猫头鹰。女人有长舌，是灾祸的根源。祸乱不是从天上降下来的，是由妇人产生的。没有人教导他，是因为有妇人在身边。
诬陷别人的人，开始和最终不一样。难道说没有准则？为什么要做坏事？商人能获得三倍的利润，君子能识别善恶。妇人没有公事，却停止了她的蚕织之事。
上天为什么要惩罚？为什么神灵不赐福？你舍弃了远方的敌人，却只忌恨我。不善待不祥之事，威仪不端正。贤人都死了，国家将灭亡。
上天降下的法网，是那样的宽大。贤人都死了，我的心忧愁。上天降下的法网，是那样的紧迫。贤人都死了，我的心悲伤。
泉水喷涌，是那样的深。我的心忧愁，难道是从今天开始的？不在我之前，不在我之后。高远的苍天，没有什么不能巩固。不要辱没了祖先，要拯救你的后代。
《瞻卬》作为《诗经·大雅·荡之什》中的经典篇章，全诗共八章，每章十句，以其深刻的思想与独特的艺术魅力，成为反映西周末年社会政治状况的一面镜子。
主题思想：对昏政的批判与国运的忧思
这是一首饱含血泪与愤怒的政治讽刺诗，将批判的矛头直指周幽王。周幽王宠幸褒姒，远逐贤良，致使朝纲崩坏，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诗人痛心疾首，通过此诗淋漓尽致地抒发了对统治者昏庸无道的强烈谴责。幽王听信谗言，倒行逆施，让整个国家在风雨飘摇中岌岌可危。诗人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忧虑溢于言表，同时也为那些被斥逐的贤臣感到无尽惋惜，字里行间都是对国势衰微的沉痛喟叹 。
内容分析：层层递进，揭示国乱根源
首章：祸乱之始，上天之问
诗人仰望浩渺苍天，发出灵魂质问：“瞻卬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上天为何如此吝啬，不施予恩惠，反而降下这滔天灾祸，让国家动荡难安，百姓深陷水深火热。“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以蟊贼比喻祸乱，形象地描绘出其如恶疾般无休无止，而法网松弛，让祸乱更加猖獗，难以治愈，根源直指统治者的倒行逆施。
二章：政刑颠倒，社会失序
“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夺之。此宜无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说之。”诗人用直白而犀利的语言，揭露了统治者肆意掠夺百姓土田、民人的暴行，法律被践踏，正义被扭曲，无罪之人被囚，有罪之人逍遥法外，社会秩序荡然无存。
三章：女宠之祸，倾城之灾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诗人将男性的智慧成就与女性的祸国之态进行对比，突出女宠的危害。褒姒被比作“为枭为鸱”，指出她正是这场祸乱的源头，是导致国家倾覆的罪魁祸首。
四章：褒姒弄权，陷害忠良
诗人愤怒斥责褒姒无中生有，以谗言陷人于罪，还肆意干预朝政。“鞫人忮忒。谮始竟背”，将褒姒的阴险狡诈刻画得入木三分，正是她的所作所为，让国家陷入更深的危机。
五章：幽王昏庸，贤臣蒙难
“舍尔介狄，维予胥忌。不吊不祥，威仪不类。”幽王对大奸大恶之人放任不管，却对贤臣百般猜忌。他不听国政，任用小人，致使贤臣或丧命，或被诛，国家的根基摇摇欲坠。
六章：贤人之殇，忧国之情
诗人对贤臣的亡逝痛心疾首，“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贤臣的离去，让国家失去了栋梁，诗人忧国忧时的情感在这一章中抒发得淋漓尽致。
末章：乱世自伤，劝诫君王
“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诗人感慨自己生逢乱世的不幸，最后仍心怀一丝希望，劝诫幽王改弦更张，“无忝皇祖，式救尔后”，希望他不要辱没祖先，拯救国家于危难。
艺术特色：修辞、比喻与强烈情感的交融
丰富的修辞手法
诗中反问、感叹、排比、比喻交相辉映。“天何以刺？何神不富？”反问的运用，增强了质问的力量，如同重锤敲响警钟。“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等排比句，罗列罪行，酣畅淋漓地倾吐了诗人的愤怒。
生动的比喻运用
诗人巧用比喻，将幽王、褒姒之流比作“蟊贼”，把褒姒的邪恶比作枭、鸱，用“觱沸槛泉”比喻忧患的深广。这些比喻生动贴切，使丑恶的形象与深重的忧患跃然纸上，让人如临其境。
强烈的情感表达
“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心之忧矣，宁自今矣”等句子反复出现，诗人长吁短叹，以重言的方式将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对乱世的悲叹抒发到极致，读来令人动容。
《瞻卬》以其深刻的思想内涵和高超的艺术造诣，生动展现了西周末年的社会现实与政治危机，诗人忧国悯时的高尚情怀和对丑恶现象的憎恶，在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它不仅在《诗经》中占据重要地位，更对后世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文人墨客针砭时弊、抒发家国情怀的典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