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南城,柳泉居。
夜幕低垂,这家平日里迎来送往、颇为热闹的酒楼,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后院几间最为隐蔽的雅阁,早已被重金包下。内阁首辅陈演端坐主位,阁内灯火通明,围坐着十余位官员,或窃窃私语,或默默饮酒,气氛压抑而凝重。店家早已被打点妥当,伙计们远远避开,确保这里的谈话不会有半分泄露。
雅阁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来人穿着低调的常服,但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的威势,正是被罢黜的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他环视一周,对着陈演拱了拱手,自嘲地笑道:“首辅大人屈尊相召,骆某这赋闲‘草民’,惶恐之至。”
“骆大人言重了,快请上座。” 陈演起身相迎。工部尚书薛凤翔也连忙起身,与骆养性寒暄道:“数月不见,骆兄风采依旧。只是……唉,这世道……” 他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
骆养性端起酒杯,眼神锐利地扫了薛凤翔一眼,冷笑道:“薛大人是想说,如今的锦衣卫,换了个‘清廉正直’、‘陛下亲选’的李指挥使,行事风格,与骆某这等‘酷吏’大不相同了吧?” 他语气中的讥讽和对继任者李若链的不屑,毫不掩饰。
薛凤翔干笑两声,不再多言。席间众人心思各异,虽然表面上只是饮酒闲谈,但言语间对当前局势的不满、对皇帝重用厂卫的忧虑、以及对未来如何自保甚至反击的谋划,已在暗中悄然进行。这场看似平静的密宴,实则暗流涌动,为将来的政治风波埋下了新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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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紫禁城深处,坤宁宫。
烛光摇曳,映照着周皇后恬静的侧脸。崇祯皇帝处理完一天的政务,来到皇后这里,看着她安然读书的模样,心中因连日朝堂纷争和铁腕手段带来的戾气,竟也消散了不少。他想起白日里抄没国丈府、几乎令岳父家破人亡的决绝,心中终究还是掠过一丝对皇后的愧疚。
他走上前,轻轻握住皇后的手,低声道:“梓童,为了国事,委屈你了。你父亲他……”
周皇后放下书卷,抬起温婉的眼眸,反握住丈夫的手,柔声道:“陛下切莫如此说。国事艰难,陛下殚精竭虑,臣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父亲利欲熏心,咎由自取,陛下秉公执法,乃是为天下苍生计,为大明江山计,臣妾深明大义,绝无半分怨怼。陛下是天子,而后才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只盼陛下保重龙体,莫要因臣妾家事而分心劳神。”
听到皇后这番深明大义、体贴入微的话语,崇祯心中感动不已。在这冰冷无情、人人自危的皇宫里,在这末世危局、压力如山的处境下,皇后的理解与支持,是他最为宝贵的慰藉。“得妻如此,实乃朕之大幸,亦是我大明之幸!” 他紧紧拥住皇后,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暖,夫妻间的情感在无声中愈发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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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帝王的命运,似乎注定无法享受太久的安宁。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崇祯或许是想独自一人整理纷乱的思绪,他没有惊动太多侍从,只带着两名小内侍,信步走在御花园通往后宫的一条僻静夹道上。清晨的空气带着微凉的露水,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鸟儿偶尔的鸣叫声。
就在他行至一处假山遮蔽的拐弯处时,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假山后暴起!
来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癫狂,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直扑崇祯!
“昏君受死!” 刺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你宠信阉党,滥用厂卫,苛待士绅,倒行逆施!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取你狗命!”
变生肘腋!崇祯大骇!他厉声呼喊:“护驾!有刺客!”
可让他亡魂皆冒的是,身后那两名小内侍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而平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御前侍卫、巡逻禁军,此刻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四周空无一人!这绝不正常!
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后急退。刺客的匕首擦着他的胸前划过,带起的劲风让他汗毛倒竖。他踉跄后退,慌不择路地奔逃。刺客紧追不舍,速度极快,再次挥刀砍来!
崇祯拼命向旁闪躲,只觉得左臂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低头看去,龙袍已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汩汩涌出!剧痛和失血让他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趔(lie)趄,摔倒在地。
眼看刺客狞笑着举起匕首,就要刺下!
“保护陛下!”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一声尖锐的呼喊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御马监掌印太监方正化,带着一队手持棍棒腰刀的内监卫士,飞奔而至!方正化身形竟异常敏捷,一脚精准地踢中刺客持刀的手腕,匕首脱手飞出。几名如狼似虎的卫士立刻扑上,将那疯狂挣扎的刺客死死按在地上,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陛下!陛下!” 方正化连滚带爬地来到崇祯身边,看到他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流淌不止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快!快传太医!护送陛下回坤宁宫!快!”
崇祯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浑身发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被制服的刺客,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活……口……” 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时间,平日里宁静的宫廷夹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混乱之中。皇帝在宫中遇刺重伤!消息一旦传出,不知会引发何等滔天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