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锦衣卫将吓得瘫软如泥、屎尿齐流的党崇雅拖出东暖阁时,大殿内依旧是一片死寂。凌迟处死!仅仅是因为被新贵冯铨指控贪墨(甚至证据尚未完全核实)!皇帝这份不经三法司、当堂定罪、且用上极刑的狠厉,让所有官员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尤其是那些残存的、与东林党尚有牵连的官员,更是面如土灰,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崇祯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半分波澜。他就是要用这种极致的恐惧,来彻底摧毁任何潜在的反抗意志。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党崇雅必死无疑之时,崇祯却又忽然开口了,声音平静得仿佛刚才下令凌迟的不是他一般:
“且慢!将党崇雅……带回来。”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连正准备“行刑”的锦衣卫都有些不知所措。很快,几乎已经吓丢了魂的党崇雅,被重新拖回了殿内,瘫跪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崇祯看着他,缓缓说道:“党崇雅,朕念你过去或有些许微劳,方才一时震怒,言之过重。”
这话让党崇雅和所有人都懵了!一时震怒?言之过重?那可是凌迟啊!皇帝这是……要反悔?
崇祯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继续道:“朕近日接到密报,山东曲阜衍圣公府,也就是孔夫子的后裔之家,近年账目不清,恐有侵吞祭田、隐匿税赋之嫌。先前朕派去查访的巡按御史,竟在地方上不明不白地‘遇匪身亡’。此事,必有蹊跷!朝廷体面,圣人脸面,皆不可辱!”
他将目光投向瘫软在地的党崇雅:“党崇雅,朕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朕命你,即刻起,任山东道巡按御史!持朕节钺,前往山东,给朕彻查曲阜孔府舞弊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另,” 他的语气加重,“山东总兵刘泽清,跋扈不驯,朕亦早有耳闻。朕再给你一道密旨,准你相机行事,就近监察其动向,若有不法,或是不遵号令,可密奏于朕!”
从凌迟极刑,到外放山东任巡按御史,查办圣人后裔,监视地方总兵……这冰火两重天的转变,让党崇雅彻底懵了!他甚至都忘了谢恩,只是如同木偶般,被内侍搀扶了起来。但至少……暂时不用死了!虽然前路依旧是刀山火海,甚至比凌迟也好不了多少(查孔府、监视刘泽清,都是极度危险的差事),但终究……是活下来了!
“臣……臣……领旨谢恩……” 党崇雅用蚊子般的声音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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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目睹了这戏剧性一幕的官员们,更是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冯铨和魏藻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心照不宣地出班,对着几乎站立不稳的党崇雅,虚伪地拱手道:“恭喜党大人!贺喜党大人!得蒙圣恩,委此方面重任,巡按山东,监察百官,定能不负陛下所托,为国尽忠!”
而那些与党崇雅同属东林一系的官员,则是彻底陷入了震惊与恐惧之中!皇帝这一手,实在是太……难以预测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是真的要放过党崇雅?还是想借孔家和刘泽清的手,除掉他?亦或是……以此来分化瓦解他们?他们完全看不透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了!这种未知的恐惧,比直接的杀戮,更让他们感到不安。
崇祯看着底下百官那各异的神情,心中暗自冷笑。他就是要这种效果!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摸不清他的底牌,猜不透他的意图!他就是要用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来打压东林党,来掌控朝局!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清流”们,永远活在猜忌和恐惧之中,再也无法形成合力来对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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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打了东林,立了威,崇祯又将话题转向了实际的政务改革。
“再议一事!” 他看向工部和兵部的官员,“我朝军械制造,向由兵仗局、军器司分管。然两司并立,职能重叠,官员冗杂,互相推诿,耗费巨大,所造军械却往往粗劣不堪,远逊于建奴!此弊端,必须革除!”
“朕意,即日起,合并兵仗局、军器司,裁汰其中所有无用、低效之官员!另设‘工仗局’,归于工部尚书冯铨统一管辖!此局,不仅要负责军器监造、革新改良,更要广纳天下能工巧匠,收集、推广各种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器械、工艺!朕要让大明的工匠精神,重放光彩!”
他又特别提到:“朕听闻,江西有布衣宋应星,着有《天工开物》一书,详述农工百艺,图文并茂,实乃经世致用之奇书!此等大才,岂可埋没于乡野?!待其奉朕先前诏令抵京之后,冯爱卿务必以国士之礼相待,委以重任,让其在工仗局中,一展所长!” 他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对实用技术和专业人才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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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工部之事,内阁大学士蒋德璟出班,呈上了一份来自辽东的紧急奏报。
“启禀陛下,” 蒋德璟面色凝重,“辽东巡抚及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急奏:辽东今岁酷寒,军民衣食、药材等过冬物资极为匮乏,恳请朝廷速速拨付!”
“此外,” 蒋德璟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吴三桂总兵另有专疏……恳请陛下,念其麾下关宁铁骑戍边辛劳,亟需补充粮饷、更换装备,恳请……恳请陛下即刻拨付军饷……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
崇祯听到这个数字,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国库刚刚因为发放大同、京营等处军饷而有所缓解,还没捂热乎,吴三桂就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三百万两?!他这是勤王,还是勒索?!
崇祯心中充满了不满和警惕。吴三桂手握关宁铁骑这支大明最后的精锐野战力量,镇守着至关重要的山海关,其地位举足轻重,不能不倚重。但此人野心勃勃,拥兵自重,其忠诚度也一直是个巨大的问号。此刻提出如此巨额的军饷要求,其用意何在?是真的军情紧急,还是……趁火打劫?
崇祯深知,当前的大明,内部局势极其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他必须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对于吴三桂,他既需要利用其力量来抵御关外的鞑清,又必须时刻提防其可能的跋扈甚至叛变。
“辽东将士困苦,朕知之甚深。” 崇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过冬物资,着户部、工部立刻筹措,务必尽快解送辽东。至于吴三桂所请军饷……数目巨大,国库一时难以措办。着,户部先拨付……五十万两,以解燃眉之急。后续……待朕查抄逆产、充实内帑之后,再行计议。”
他决定,先稳住吴三桂,满足其部分要求,维持表面的稳定关系。但暗地里,他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逐步削弱吴三桂的兵权,如何在辽东地区安插自己的力量,如何……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变故,提前做好准备。
在这盘关乎大明存亡的棋局上,崇祯皇帝,正以他日渐娴熟的权谋手段,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每一颗棋子,试图在内忧外患的夹缝之中,为自己,也为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博取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