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内,朝会仍在继续。在魏藻德“无功无过”的自辩和蒋德璟“问心无愧”的表态之后,崇祯皇帝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般,落在了礼部员外郎王浚的身上。
“王浚!” 崇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出列回话!”
王浚心中猛地一跳,暗道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颤巍巍地走出班列,跪倒在地:“臣……臣礼部员外郎王浚,叩见陛下。”
“王浚,” 崇祯看着他,语气平淡,“朕听闻,前月你在东安门外,曾与一对乞讨母女发生过冲突?可有此事?”
王浚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回道:“启禀陛下,确……确有此事。乃是……乃是那顽劣的乞儿不长眼,冲撞了臣的轿马,臣的仆从……失手将其推倒,致其手臂略有擦伤。臣……臣事后心中不忍,已着人送去十两白银,作为补偿……” 他试图将此事描绘成一场意外和后续的“慈善”之举。
“十两白银?补偿?” 崇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浚,你好大的‘善心’啊!也真敢在朕的面前,如此颠倒黑白,一派胡言!”
他猛地一拍御案,怒声道:“东厂早已查得清清楚楚!那日是你嫌弃那对母女拦路碍眼,衣衫褴褛,污了你的官轿,竟直接命家奴上前,将那可怜的妇人毒打至重伤!连她那几岁的孩童,手臂都被尔等凶奴打断!事后你非但没有半分补偿,反而扬长而去,视人命如草芥!”
“你今日在朕面前,非但不如实自述己过,反而百般狡辩,隐瞒罪行!似你这等品行败坏、心地歹毒、还敢欺君罔上之徒,留在朝中,只会玷污了这庙堂!”
崇祯的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群臣,声音愈发冰冷:“朕本想,年节将至,不欲再多造杀孽。但你王浚!怙恶不悛,毫无悔改之心!不杀你,何以正国法?!何以儆效尤?!”
“陛下!陛下饶命!臣……臣知错了!臣……” 王浚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磕头求饶。
“晚了!” 崇祯毫不理会,直接示意左右,“来人!将此獠给朕拖出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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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浚哭喊着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缇骑拖了下去,很快,殿外便再无声息。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官员们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止了。皇帝的喜怒无常,手段之酷烈,再次深深震撼了他们!
崇祯看着底下那些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官员,冷冷地说道:“诸卿都看到了?这就是欺君罔上、残害百姓的下场!朕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他话锋一转,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威严:“今日是小年,朕亦不愿让这殿堂之上,沾染太多血腥。除了王浚这等罪大恶极、无可饶恕之徒,其余人等,若有小过,朕……暂且记下。但尔等切莫以为朕是心慈手软,更莫要仗着过节便心态放松!若再有触犯国法、违逆朕意者,定斩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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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打完众人,崇祯又将目光投向了刑部尚书徐石麟。“徐爱卿!”
徐石麟心中一紧,连忙出班:“臣在。”
“朕听闻,” 崇祯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前月,有江南盐商数人进京,曾往你府上‘请教’刑名律例?还曾……‘馈赠’了你几幅前朝的山水画作?可有此事?”
徐石麟额头瞬间冒汗!他知道此事瞒不过无孔不入的厂卫,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回……回陛下,确……确有几名盐商曾来府上请教……也……也确曾赠送臣……古画两幅。臣……臣一时不察,未能坚拒……但臣可对天发誓,绝无利用职权,为其徇私枉法之举!” 他试图将收受贿赂,轻描淡写为接受“风雅馈赠”。
“哦?只是古画两幅?” 崇祯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信与不信,“徐爱卿倒是风雅。只是……瓜田李下,终究惹人非议。你身为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刑名,与商人过从甚密,本就不妥。”
他当即做出决定:“即日起,免去徐石麟刑部尚书之职!暂且……停职反省!着吏部与都察院,严查其过往履历及家产来源!朕要知道,这‘风雅’背后,是否还藏着别的什么!” 他怀疑此事并非收受字画那么简单,决定先将其革职,再行深查,同时也借此机会,为安插自己信任的人手腾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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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续处置了两名官员之后,崇祯看着底下更加惶恐不安的群臣,知道今日这“年终总结大会”的“敲打”环节,已经差不多了。他话锋一转,开始布置新一年的任务。
“好了!过去一年的功过是非,暂且不论!重要的是来年!崇祯十八年,将是我大明能否扭转乾坤、浴火重生的关键之年!朕要求,所有衙门,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计划,明确新一年的施政方向!”
他对着底下所有人,下达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内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翰林院、国子监、三厂一卫、京营、团营……所有衙门主官!朕给你们……一天时间!就在今日之内!给朕拿出你们各自衙门崇祯十八年的详细施政计划、所需预算、以及预期达成的目标!条条款款,必须清晰明了!晚间戌时(晚上七点到九点)之前,必须全部整理成册,呈送御前!不得有任何耽搁、敷衍!”
一天之内拿出全年的计划和预算?!而且是所有衙门?!
底下群臣听到这个命令,无不瞠目结舌,心中更是叫苦不迭!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此短的时间,如何能够完成?!这分明是皇帝在故意刁难!
崇祯看着他们那副既震惊又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中冷笑。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逼迫他们!逼迫他们打破以往那种拖沓、推诿、敷衍的官场陋习!“朕要的是效率!是结果!不是空谈!不是扯皮!谁完不成,谁就给朕摘掉乌纱帽,回家养老去!” 他用眼神传递着这个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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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中充满了不满和怨怼,认为皇帝此举简直是不切实际、强人所难,但在经历了今日这场充满了血腥、恐惧和难以预测的“总结大会”之后,所有的官员都明白,皇帝的意志,已经不容置疑。今年的这个总结与改革的基调,已经彻底定下。
他们不得不强压下所有的情绪,表面上恭恭敬敬地领了旨意。他们知道,若想过一个相对平安的年节,眼下除了“服从”,别无选择。至于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只能回去之后,发动所有下属,不眠不休,想办法在今晚戌时之前,硬着头皮“凑”出一份计划来,先应付过关再说了。
整个朝堂,在崇祯皇帝的绝对威权之下,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恐惧驱动的“效率”,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