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名在忠烈祠前因“通敌”罪名而被当场下令斩首的官员尸身被拖走,当京师内外因为皇帝的雷霆手段而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平静”时,崇祯皇帝独自一人坐在东暖阁内,心中却并无多少胜利的快意,反而是一种深刻的、对这个时代、对这个体制的反思。
他知道,外面的人,尤其是那些幸存的、或是远在江南的士大夫们,此刻定然在心中将他骂作了“桀纣”、“暴君”。他们会将这场由他主导的、几乎将东林党连根拔起的清洗,定性为又一次残酷的党争,是“帝党”对“清流”的无情打压。
“党争?” 崇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们错了。这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东林’与‘帝党’之争,而是……皇权与整个士人官僚集团之间,一场持续了数百年、根本无法调和的权力争夺!”
他想起了大明历史上那场着名的、几乎贯穿了万历皇帝中后期的“国本之争”。万历皇帝朱翊钧,宠爱郑贵妃及其子福王朱常洵,一心想废长立幼,改立福王为太子。然而,就是这个看似属于皇帝“家事”的决定,却遭到了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集团长达数十年的、极其激烈的反对!他们高举着“祖宗成法”、“宗法礼教”的大旗,以“国本”为名,不断上疏、廷争、甚至不惜罢官、廷杖,硬生生将万历皇帝立储的意愿,彻底粉碎!最终,万历皇帝心灰意冷,选择了长期的消极怠政,而那个他并不喜欢的皇长子朱常洛,则在文官集团的“拥护”下,最终得以继位。
“在那些东林君子看来,这或许是他们以道德和祖制‘匡扶’君上、维护‘正统’的伟大胜利。” 崇祯心中暗道,“但在朕看来,这却是皇权在士大夫集团面前一次可耻的屈服!是君权旁落、文官坐大的铁证!正是从那时起,文官集团愈发骄横,视皇权如无物,党同伐异,把持朝政,最终将大明一步步推向了深渊!”
“朕,绝不会重蹈万历的覆辙!”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朕不在乎后世史书如何评价!朕不在乎什么‘清流’的唾骂!朕只要权力!只有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朕才能推行改革,才能挽救危局!至于那些胆敢阻碍朕、挑战朕权威的……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派别,朕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碾碎!如今的东林党,在朕的铁腕清洗之下,早已失去了任何实质性的反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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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彻底巩固清洗的成果,并震慑潜在的反对者,崇祯皇帝的手段还在继续。
他以“贪腐渎职”、“抗旨不遵”等各种名义,将那些在近期动荡中立场不明、或是与东林党有牵连的京官,成批地罢黜、下狱、甚至流放!短短时间内,朝堂之上,几乎为之一空!
对于那个象征着士林精神领袖地位的曲阜孔府,崇祯也并未忘记。他以“查验祭田账目、整顿地方吏治”为名,直接下令新任山东总兵牟文绶,派兵将整个孔府严密“保护”起来!名为保护,实为监控!并勒令衍圣公闭门思过,不得干预地方事务!这无异于是向天下所有士人宣告:即便是圣人之后,若敢与朝廷作对,也绝无情面可讲!
同时,对于那些被捕入狱的官员和士子,崇祯更是下令厂卫,采取“瓜蔓抄”的方式,深挖其背后的关系网,务求将所有同党、门生、故吏一网打尽!他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摧毁东林党及其附庸势力在朝野上下盘根错节的网络,为自己信任的人,腾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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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空出来的位置,由谁来填补?
崇祯的目光,落在了太子朱慈烺的身上。这个孩子,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的长子,也是名义上的储君。然而,在他的记忆中,这位太子自小便接受的是最为正统的儒家教育,身边的老师、侍从,大多都与东林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自己与东林党已是水火不容,这个被“敌人”培养起来的太子,将来……真的能够继承自己的“事业”吗?他能理解并支持自己这些“离经叛道”的改革吗?崇祯心中充满了疑虑和淡漠。
恰在此时,皇后周氏有孕的消息,如同上天赐予的甘霖,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若……若冉儿能为朕诞下一位皇子……” 他心中那个大胆的念头再次浮现,“一个由朕亲自教导、能够完全理解并继承朕之意志的皇子!或许……这才是大明未来的希望所在?” 废长立幼?另立储君?这个在历史上曾引发巨大风波的念头,此刻,竟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种对现有储君的不信任,以及对未来新继承人的期盼,也直接影响了他当前的用人策略。
他公开在朝堂上表示:“朕今后用人,唯才是举,唯忠是取!不再拘泥于什么‘清流’、‘浊流’之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空谈误国之辈,朕敬而远之!反倒是那些能办事、敢办事的‘干吏’,哪怕出身不高,哪怕曾有过错,只要真心归附于朕,忠心为国,朕皆可破格重用!”
他甚至暗示,可以重新启用那些在过去被打压的、非东林派系的官员,无论是浙党、齐党、楚党,甚至……是那些在天启年间曾依附过魏忠贤、如今却愿意向自己效忠的“旧日宦党”!
“总而言之一句话!”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在这朝堂之上,只有忠于朕、能为朕办事的人,才能得到重用!至于派系……朕不看!朕要的,是一个绝对服从、高效运转、唯朕马首是瞻的中央集权之朝堂!在这朝堂之上,只有皇家说的话,才真正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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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这番近乎“离经叛道”的言论和用人标准,自然再次引来了宫中某些人的担忧。懿安太后张嫣(天启皇后),这位在后宫中仅存的、辈分最高的前朝遗孀,在听闻皇帝近期的种种酷烈手段,尤其是诛连九族、夷平十族、甚至要重用“阉党”之后,终于忍不住,亲自来到暖阁,试图劝阻。
“陛下,” 张嫣的语气带着几分哀婉和忧虑,“哀家知道您为国事操劳,心中愤懑。然则,杀戮过甚,株连过广,恐伤天和,更失民心啊!自古帝王治国,当以仁德为本。还请陛下……稍息雷霆之怒,三思而行,莫要……莫要扩大打击面,以免动摇国本啊!”
然而,面对这位皇嫂的苦心劝谏,崇祯却只是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皇嫂!您是真忘了,还是在装糊涂?!” 他直接搬出了晚明三大疑案:“当年的‘梃击案’,是谁在背后指使,欲置先帝(指万历的皇长子,泰昌帝朱常洛)于死地?!‘红丸案’,又是谁进献丹药,致使先帝(泰昌帝)暴毙?!‘移宫案’,又是谁把持后宫,挟持先帝(指天启)幼子,意图不轨?!这些案子背后,哪一件没有东林党人搬弄是非、兴风作浪的影子?!”
“他们所谓的‘清流’,不过是沽名钓誉、党同伐异的遮羞布罢了!他们对先帝不忠!对朕不敬!如今更是暗通外敌(指陈名夏案),图谋不轨!此等乱臣贼子,不将其连根拔起,彻底清除,难道还留着他们继续祸乱朝纲吗?!”
“朕意已决!” 崇祯的声音斩钉截铁,“清算,必须进行到底!绝不姑息!也请皇嫂放心,”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霸气,“这天下,是我朱家的天下!朕绝不会让它,断送在这些伪君子手中!”
面对崇祯这番充满了愤怒、自信、甚至带着几分偏执的强势回应,看着他那双因连番胜利(良乡、宣府、辽东、澳门……)而充满了慑人光芒的眼睛,懿安太后张嫣,最终选择了沉默。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或许……或许这位行事酷烈、与历代先帝都截然不同的年轻皇帝,真的……能创造奇迹?真的……能拯救这风雨飘摇的大明?她不知道,也不敢再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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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知道,自己的强硬和铁腕,必然会引来无数的非议和历史的“骂名”。但他不在乎。他只知道,若没有这番彻底的内部清洗和权力的高度集中,就不可能有近期军事上的一系列转机:御驾亲征鼓舞士气,歼灭刘芳亮南路流寇主力十余万;启用陈奇瑜、董琦等人,收复固关、保定、真定、顺德等失地;高杰阵斩鞑虏亲王阿巴泰,扬我国威;周遇吉坚守宁武,迫使李自成主力西撤……
这一系列的胜利,虽然代价沉重,虽然并未彻底消灭敌人,但却实实在在地扭转了之前的颓势,为大明王朝,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展现出了一丝皇权中兴的希望之光!而这一切,都更加坚定了他必须将这条铁血之路,走到底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