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州城头,血色残阳如画。
虽然城池最终夺回,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比惨痛。城墙内外,尸横遍地,明军与大西军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焦黑的城楼,残破的墙垛,以及那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无不在诉说着此战的酷烈。
秦良玉麾下第一悍将曾英,拄着长矛,独立于城头。他看着眼前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虎目之中,竟也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与……迷茫。他不知道,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夺回这样一座几乎化为废墟的城池,其意义……究竟何在?
就在军心因这场“惨胜”而略显动摇之际,年过七旬的秦良玉,却在亲兵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地,登上了城楼。
她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走过每一具尚未来得及收殓的白杆兵将士的尸体。她会俯下身,为他们轻轻合上那圆睁的双眼,为他们拂去脸上的血污与尘土。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却也……很沉。
最后,她走到了那早已殉国的忠州守将刘道贞的尸身旁,俯身拾起了他那柄早已卷刃、却依旧紧握在手中的开山大刀。
她高高举起那柄滴血的战刀,对着城头之上所有尚能站立的、同样是满身血污的将士们,用她那苍老、却也充满了无穷力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慷慨陈词:
“我知你们,心中有惑!有怨!有不甘!”
“然则!我问你们!我们为何而战?!”
“是为那高官厚禄?是为那金银财宝?!”
“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我们为的,是身后这片土地!是这土地上,我亿万汉家的父老乡亲!是这大明朝……最后的体面与尊严!!”
“我秦良玉,一介女流,受先帝隆恩,受当今陛下不世之赏,封侯拜将!此生……早已无憾!我今日便在此立誓!只要我秦良玉尚有一口气在!只要我白杆军尚有一人存!便要……为这大明,血战到底!!”
她高举着战刀,指向北方京师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泪光:“‘忠贞’二字,是先帝所赐,是当今陛下所封!更是……我秦良-玉,一生所守!今日,我等,便是要用这满城贼寇的鲜血,来祭奠忠王殿下的在天之灵!来告慰……所有为国捐躯的忠魂!!”
“为大明而战!!”
“为大明而战!!”
城头之上,所有白杆兵将士,被秦良玉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辞所感染,无不热血沸腾,齐声怒吼,军心……再次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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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一骑快马,自东方的官道,飞驰而来!马上骑士,高举着一面明黄色的令旗,口中高呼:“京师捷报!京师捷报!!”
片刻之后,那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官,便被带至了秦良玉的面前。
“启禀忠贞侯!” 那传令官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三屯营大捷!去年腊月,陛下御驾亲征,于遵化、三屯营一线,大破建奴十五万主力!阵斩敌酋,枭首七万!建奴豫亲王多铎仅以身免,仓皇逃窜!江南、东南之乱,亦已尽数平定!”
“另!”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捷报,“陛下有旨!在此次‘遵化-三屯营’大捷之中,川军将士秦翼明、马万年等人,作战英勇,功勋卓着,皆……记二等功!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瞬间便在整个忠州城头,炸开了锅!
什么?!建奴……败了?!而且是十五万主力,被陛下亲率的大军,打得全军覆没?!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所有川军将士,都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陛下圣明!!”
“大明万胜!!”
曾英、杨展等一众悍将,更是激动地单膝跪倒在秦良-玉面前,主动请战:“侯爷!如今建奴已败,江南已平!正是我等乘胜追击,彻底剿灭张献忠这狗贼的大好时机啊!恳请侯爷……下令出征!!”
“是啊,侯爷!” 众将士齐声呼应,“北方的弟兄们,连建奴都打败了!我川军若是连这张献忠都收拾不了,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秦良玉看着底下这些战意高昂的将士们,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军心……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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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十年,二月十一日。
秦良玉尽起麾下兵马,会同总兵曾英、李占春等人,共计两万四千余名川军精锐,集结于忠州城外,准备兵锋西指,乘势攻取大西军在川中的另一个重要据点——重庆!
然而,就在大军即将开拔之际,一封来自山西巡抚马乾的“加急军令”,却送到了她的案头。
军令的内容很简单:命她,即刻停止一切军事行动,率部返回石柱,原地待命!其理由是“川中初定,不宜再起刀兵,以免惊扰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罢了!马乾此人,素来与秦良玉不睦,他这是……公报私仇,不想让秦良玉再立新功!
就在秦良玉接到这道“喝令止步”的军令的同时,远在重庆的张献忠,也通过安插在官军之中的细作,得知了此事。他判断,有马乾掣肘,秦良玉定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于是,他便放心地,将重庆的防务,交给了他麾下另一名将领刘延举,自己则率领主力,继续向西退守,准备休养生息,以图再起。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他面对的,是……秦良玉!
这位一生都充满了传奇色彩、也从不受任何“规矩”束缚的女将军,在接到马乾那道充满了官僚主义和私怨的禁令之后,只是……不屑地,将其撕得粉碎!
当夜,秦良玉不顾马乾的禁令,亲率大军,借着夜色的掩护,对那自以为高枕无忧的重庆城,发动了……闪电般的夜袭!
“杀!!”
数万名白杆兵,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兵,在曾英和李占春的率领下,猛攻重庆城南!万点火光,瞬间将整个夜空照亮!四面八方,皆是震天的喊杀之声!
守将刘延举,从睡梦中惊醒,仓皇组织抵抗,但为时已晚!早已杀红了眼的曾英,虽然在之前的忠州之战中,已身负重伤,但此刻,依旧是悍不畏死,一马当先,在乱军之中,力斩刘延举!而李占春,则率领着骑兵,从侧翼掩杀!大西军的防线,瞬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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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孙可望,在听闻重庆遇袭之后,连忙率领本部兵马,前来救援。却不想,竟一头扎进了曾英早已设好的伏击圈之中!
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又惨烈的遭遇战之后,孙可望的援军,再次被击溃!他本人,更是被曾英一刀砍中后背,身负重伤,不知所踪!
经此一役,“曾、李二虎将”的威名,声震整个川东!西贼闻其名,无不心胆俱裂!
秦良玉在成功收复重庆之后,正准备修书一封,向远在京师的皇帝陛下,报捷请功。
却不想,那位远在山西的巡抚马乾,竟已……先发制人!他竟抢先一步,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恶人先告状地,弹劾秦良玉“拥兵自重、违抗军令”,甚至……将之前忠州陷落、忠王殉难的罪责,也一并……推到了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