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薇一声清叱,如同冰泉击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几个正待发难的地痞流氓动作一滞,循声望来。
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身姿纤秾合度,虽看不清全貌,但那双露出的眼眸,清冷锐利,竟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寒的凛然气势。
为首的横肉汉子愣了一下,随即呸了一口,恶狠狠地道:“哪里来的小娘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管爷爷们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
他身后两个流氓也跟着起哄,摩拳擦掌,试图用凶恶的表情吓退沈薇薇。
沈薇薇却不为所动,上前一步,清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地痞,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们口口声声说这位姑娘的药害了人,人呢?”
她语调平缓,却带着直指人心的力量。
“若真病情危急,为何不去寻医问药,反而在此处喧哗滋事,耽误救治?莫非,人命在你们眼中,还不如讹诈些许银钱来得重要?”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只是看热闹的香客们,也纷纷低声议论起来,看向那几个地痞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
那横肉汉子脸色一变,强自狡辩道:“你懂个屁!我兄弟就是喝了她的药才出事的!现在就躺在旁边的巷子里!我们是来讲理的!”
“讲理?”沈薇薇轻轻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了几分寒意。
“护国寺乃是皇家寺庙,在此处施药,皆有定规,药方更是经过寺中高僧验看,多是些平和调理之方,怎会无故致人上吐下泻、人事不省?”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那汉子。
“倒是某些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专好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今日见这位姑娘心善,便想借机生事,讹诈钱财,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几个地痞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在沈薇薇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更是觉得心虚不已。
他们本就是看这施药的女子柔弱可欺,想来敲诈一笔,哪里真有什么“喝坏了药的兄弟”。
被沈薇薇这么一揭穿,顿时有些慌了神。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站在沈薇薇身后不远处的那两位男子。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气势冷峻迫人,眼神锐利如刀,一看便知是久居上位者。
另一个墨蓝锦袍,手持佛珠,面带微笑,看似温和,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这两人虽然一言不发,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像两座大山一样压了过来。
地痞们平日里欺负的都是些老实巴交的百姓,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心里清楚,今天这浑水,怕是趟不得了。
为首的汉子色厉内荏地又嚷嚷了两句场面话,最终还是不敢真的动手。
他狠狠地瞪了沈薇薇和那施药女子一眼,啐了一口唾沫,不甘心地道:“算……算你们狠!我们走!”
说完,便带着另外两个流氓,灰溜溜地钻进人群,很快消失不见了。
一场风波,被沈薇薇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周围的香客们见状,纷纷松了口气,看向沈薇薇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多谢这位姑娘仗义执言!”
“是啊,若不是姑娘,这几位善心人怕是要受欺负了!”
而那个一直被沈薇薇护在身后的“白灵儿”,此刻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沈薇薇的背影,眼圈微微泛红,脸上满是感激和后怕。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对着沈薇薇盈盈一拜,声音轻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
“多谢……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沈薇薇缓缓转过身,终于近距离地、清晰地看到了这张脸。
一模一样!
和白灵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眼前这张脸,少了几分白灵儿的刻薄与阴鸷,多了几分天然的温婉与纯净。
她的眼神,清澈得像一汪山泉,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和淡淡的慈悲,与白灵儿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和恶毒光芒的眼睛,截然不同。
沈薇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衣着是普通的淡青色布裙,洗得有些发白,却很干净整洁。
头上简单地挽了个髻,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
她的双手,指腹处有着薄薄的茧,不像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倒像是经常做些杂事或是……常年握笔抄经的手?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沈薇薇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只是看姑娘面善,不知是哪里人士?似乎并非京城口音。”
那女子微微有些局促,似乎不太习惯与陌生人交谈,但还是礼貌地回答:
“回姑娘的话,小女子俗家姓白,单名一个‘芷’字,溪水的‘溪’。自幼是在江南水月庵带发修行的。”
白……芷溪?
沈薇薇的心猛地一沉。
也姓白!
她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原来是白姑娘。看姑娘的装束和谈吐,不像是寻常庵堂的弟子。不知此次来京,所为何事?”
白芷溪抿了抿唇,轻声道:“小女子是奉家师之命,护送一批新抄录的经文来京,送往大报恩寺。因盘缠有限,便想着在护国寺外帮着施些汤药,一来能积些功德,二来……也能换些斋饭,暂且安顿下来。只是没想,竟会遇到这等事……若非姑娘……”
她说着,又是感激地看了沈薇薇一眼。
她的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神态也十分真诚,看不出丝毫破绽。
沈薇薇的目光却越发深沉。
江南水月庵……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而且,偏偏也姓白!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眸光微闪,状似无意地提起:“白姑娘是从江南远道而来,想必对京城之事不太了解。”
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白芷溪的反应。
“说来也巧,京中镇北侯府,也有一支白氏宗亲。不知白姑娘在江南,可曾听闻过?”
镇北侯府?白氏宗亲?
白芷溪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茫然之色,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无辜。
“小女子自小便在庵中长大,潜心修行,对外间的俗事知之甚少,更未曾听闻过什么镇北侯府。让姑娘见笑了。”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方才听那几位壮士和姑娘的语气,似乎……小女子的容貌,与姑娘认识的某位故人十分相似?”
她微微蹙起秀眉,带着几分困惑和不安。
“若是因此给姑娘带来了困扰,芷溪……在此向姑娘赔罪了。”
她说着,便要再次向沈薇薇行礼。
沈薇薇连忙虚扶了她一把。
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充满了真诚歉意的眼眸,沈薇薇心中的疑虑,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眼前这个女子,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眼神气质,都与白灵儿判若两人。
那种发自内心的纯净和善良,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出来的。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或者……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孪生姐妹?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让沈薇薇的心猛地一跳!
虽然觉得离奇,但这似乎是唯一能解释眼前这一切的理由!
她定了定神,决定暂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无论真相如何,都需要时间去查证。
她对着白芷溪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或许真是我认错人了。姑娘与我一位故人容貌相似,方才一时失态,望姑娘勿怪。”
“姑娘言重了。”白芷溪连忙道。
“姑娘在此施药,功德无量,只是也要当心自身安全。刚才那些地痞,未必会善罢甘休。”沈薇薇提醒了一句。
“多谢姑娘提点,芷溪会小心的。”白芷溪感激地点头。
“我等还要去殿内上香,就先行告辞了。”沈薇薇说完,轻轻颔首,便转身向宁远侯和墨九霄走去。
白芷溪望着沈薇薇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感激,也带着一丝淡淡的困惑。
这位姑娘,气度不凡,心肠也好,只是……看她的眼神,为何总觉得那般复杂呢?
沈薇薇回到宁远侯和墨九霄身边。
宁远侯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低声急切地问道:“如何?薇薇,你没事吧?那女子……可是白灵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沈薇薇轻轻摇了摇头,脸色依旧有些凝重。
“不像。”她低声道,“言行举止,判若两人。自称白芷溪,是从江南水月庵来的。但……此事太过蹊跷,她的容貌,和白灵儿几乎一模一样,必须详查。”
宁远侯眉头紧锁:“江南水月庵?从未听说过。管她是谁,既然容貌相似,便是个祸患!待我派人……”
“宁远侯若是不便,”墨九霄温润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宁远侯的话,“此事或可交由九霄。九霄在江南,恰好有些故旧,或许能更快查清这位白芷溪姑娘的底细,定会给沈姑娘一个准确的消息。”
他看向沈薇薇的目光,带着安抚和承诺。
宁远侯闻言,脸色一沉,冷冷地瞥了墨九霄一眼:“不必劳烦墨九公子!本侯的人,自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排斥和敌意。
沈薇薇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揉了揉眉心,道:“此事不急在一时。我们先进去上香吧。”
宁远侯和墨九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容退让的坚持。
最终,还是宁远侯先收回了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沈薇薇身上,语气也缓和下来:“好,听你的。走吧,我陪你进去。”
墨九霄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三人并肩,继续向大雄宝殿走去。
只是,经过方才那一番波折,原本应该轻松愉悦的花朝节祈福,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沈薇薇的心中,更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白芷溪……她究竟是谁?
她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尽快查清真相!
那张与白灵儿一模一样的脸,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威胁和警示。
阳光依旧明媚,梵音依旧庄严,但沈薇薇的心头,却已是疑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