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妍妃喜欢玉,而时太傅对玉石又颇有研究,经常赠玉给妍妃,以前他们以为是时太傅与妍妃爱好相同故而多了些交集,现在想想,大有蹊跷。”
一个从不巴结逢迎的清流之官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给一个妃子送礼,这些礼,肯定大有深意,而妍妃又是否真的喜欢玉石,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能与时家联系的纽带?
“那日为何拿了玉石给宣王?”
“因为那一日,时太傅照样给妍妃送了块玉石,纯白的玉石。”
徐言眉头皱的快要拧成一个川字。
直到行刑那一日,还要给妍妃送玉,这个“玉石”究竟又有何深意?
苏德敏继续说道。
“宣王说,真正的东西说不定已经被送到了妍妃手中,要趁着还没到皇帝手中赶紧找到。”
徐言听他死了的干爹说过,妍妃死的时候皇帝刚好病重,拖着病体也要将太子养在跟前,绝不让除了景桢的生母,当时的桂嬷嬷之外的所有人碰她。而那时候妍妃即将生产,紫微宫又一直被监视着,可想而知当时妍妃的处境,就算是离得近也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致使证据一直下落不明。
徐言听到这里觉得心里闷得慌,追查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甚至因为妍妃名字的出现而疑惑更多。
譬如妍妃在这些事情里面到底有何作用,究竟是单纯地传递信息?还是也参与其中?
又譬如一个与皇帝相识不久的人,如何会让皇帝和时渊如此信任?将这样危及生命的事交于她的手上?
时家灭门的当天妍妃提前发作生下了太子,不用想她肯定是受到了时家灭门的刺激,他们之间有这么深的情谊吗?
他感觉这桩案件就像是一团线,越理越乱,烦躁中他听到苏德敏说。
“将这个玉石送给宣王部下的人,当时是宫中的一个小侍卫,名字叫庞勇。”
徐言仅仅是呆了一瞬便转过头去看苏德敏。
“你听宣王说的?”
苏德敏摇摇头,道。
“我逃回了淮州,却发现有很多生面孔在我家附近徘徊,为了怀有身孕的妻子,我只好回应天找宣王。那段时间妍妃死了,皇帝病重,宣王与太后一直在往宫里安插人。我识字,有些文化,求宣王给我一个机会。宣王不愿意,执意要杀了我,我为了表忠心当着他的面自宫……”
苏德敏说完哭了起来,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自断子孙袋,该是多大的耻辱,他直到现在都还不能坦然面对,平复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宣王也被我的行为吓到了,刚好那时候有人来找他,他便让人将我拖了出去。我清楚地看到,是庞雍,宣王说他藏假证,送玉石有功,半年之内一定会让他升官。而我当时已经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宣王觉得我做事还算妥帖,便决定给我一次机会,我就这样进了宫。”
徐言站起身,慢慢走向他,苏德敏看着他已经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徐言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轻轻问道。
“还有吗?”
苏德敏摇摇头。
“我的儿子……”
“会送你们团聚的。”
苏德敏猛地睁开双眼,却已经无济于事,喉咙里再无空气进入,他拼命挣扎,死死扣住徐言的手,徐言猛地一用力,只一瞬间,苏德敏便再也无力挣扎,身子滑倒在地上。那双大睁着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密室外的方向。不甘,仇恨,永久地定格在了那双遗憾痛苦的眼眸里。
徐言快速走出密室。
“处理干净点。”
“是。”
只听得一声短暂的惊呼,紧接着,便是软物倒在地上的声音。徐言脚步未停,快速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行至百余米,两匹马从拐角处跟了上来,远远地跟着,为了不被发现,甚至放慢了速度,但还是被徐言的人察觉了。
“督主,要解决掉吗?”
徐言闭上眼睛,淡淡道。
“不必,让他跟着吧。”
武胜关离应天不算太远,马车一路急行,天将将亮才赶到关口。
关口往里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排了一些人,人数不多,仅数十人,此外再无人,想来是被官军赶走了,冷冷清清,与往日里的繁华喧闹大相庭径。
徐言从马车里走下来,大红莽服在寒风中显得清冷孤寂。
守门的人就见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清俊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那人负手向他们走来,姿态清雅,宛若冷月孤星。倒让他们一时不知所措。
那一身莽服看得出他的身份,但身上的那一股子冷气却让人有些犹豫,直到把守武胜关的首领匆忙赶来朝他拱手一礼。
“徐掌印。”
众人才缓过神来,匆忙下跪。
“见过徐掌印。”
徐言扫了众人一眼,转身问首领。
“现在什么情况?”
首领一边领着徐言往城楼上走,一边低声汇报。
“现在武胜关所有出口都被封死了,整整两日未有一人出去。”
徐言走至城楼下看到首领拿着一幅画像,他拿过来打开。画上的少年明媚如春,眉眼之间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夜的温柔。
想起那一夜,徐言孤冷的神色不禁有了些暖意,嘴角微微扬起,一旁的首领见状顿了片刻,皱着眉头问到。
“敢问掌印,这画像上到底是谁?下官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陛下费这么大的周折还不让下人看到画像?莫非,是宫里人?”
徐言神色一拧,转身严肃道。
“不该问的别问。”
首领见他这样一副谨慎的神情也不敢再多言,陪着笑道。
“是是是,我知道了,再不问了。”
徐言跟着首领一路走到城墙上,往下望去,城里空空荡荡,少有行人,时不时还有兵官在寻人,他转身问道。
“可有异动?”
“有过两场极小的动乱,不过很快就压下来了,也不过是些商人怕货物超时而已。”
首领往下看了一眼,又道。
“不过徐掌印,要下官说着武胜关可真的不能再封了,昨天夜里就有人鬼鬼祟祟得往城楼里钻,看那模样,像是探子,但好在我们是做了万全之策的,他还没进到城楼就被巡夜的人发现了。”
“人呢?”
“关起来了。”
“放了。”
首领诧异道。
“放了?那可是细作。”
徐言转过头来看着他笑笑。
“放了吧,本来没什么的,别让人反而察觉到什么。随便找个抓他的理由,不让他起疑就行了。”
首领恍然大悟,立刻拱手退下。
徐言再次往下面看去,城墙下的一面矮墙处,隐现一个黑色人影,一闪即瞬,他随即转身往城楼下面走去。
方才愣神的两人还未从方才得震惊中回过神来又看到他下了城楼,慌忙迎上去。
“掌印大人。”
徐言微微颔首。
“找个人陪我去城里巡视。”
二人立马禀报副首领,由副首领带着徐言去巡视。
二人眼看着徐言越走越远,忍不住议论。
“太监见过不少,他还真看不出来。”
“人家可是掌印,那是普通太监能比的?”
……
这一整日徐言都很忙,一直在城里巡视,将所有的出口都仔仔细细查了个遍,甚至每个出口的情况都亲自过问,
暮色将至,徐言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回走,正府衙门口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那一群人不由分说地跪下去,痛哭着祈求。
“大人,我做的是海货的买卖呀,这几百斤的鱼虾海货就堆积在城里面,再不开城门就真的要烂掉了。那可是我所有的财产了,若是砸在手里了,我们一家真的就要沦落去街头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
“是呀,我也是囤积的海货呀。”
“我倒不是海货,但我们订好的交货时间昨日就过了,我现在也是急得不行,大人,到底多久能通关呀。”
……
徐言正准备开口就看到一群官兵拿着剑冲了过来,作势就要拿人,一旁的副首领厉声道。
“一群野蛮人,快压下去,莫要冲撞了大人。”
徐言摆摆手走到最前面去,平稳道。
“城里进了别国密探,携带重要东西,所以才会封城,你放心,密探我们已经抓住了,很快就能开城门了。”
“真的?”
跪着的一个中年男人是不大相信,但看着徐言身上的官服又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不一会儿人群便散开来。身后的副首领灰退其余人上前问道。
“大人,当真要开城门?人还没找到呀。”
“封了三天了,找到了吗?”
副首领面露难色。
“要么是那人太会伪装,要么就是那人早就逃出了武胜关,否则我们把城里里里外外都翻了好几遍,连一个可疑的都没有放过,为何还是找不到?”
徐言从副首领处取出画像,又取来火,当着他的面烧了个干净
“开城门吧,再不开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况且你们围了这么久都不找不到,也没有围下去的必要了,莫真要被探子查探到什么。”
“可是陛下……”
徐言打断了他的话。
“我来此,便是陛下的旨意,你照我说的做便是,出了事自有我担着。”
副首领早就觉得武胜关不应该封,此刻有徐言做担保更是放心,爽快地就应了下来。
“我这就去禀报杜将军。”
徐言叫住他就要迈出的脚步。
“这张画像城里一共有几张?”
副首领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极快地回答他。
“只此一张,不敢外传。”
徐言看了看地上的灰烬,朝他摆了摆手。
副首领略一思索便想到,那副画像上的人应当极其重要,立刻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