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还狂风呼啸,今朝已是微风轻拂,花香四溢。
徐言在杜莱的搀扶下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动作极缓慢,昭阳坐在梧桐树下逗猫,笑意如春风拂过树梢,无声且温柔。
“看起来好多了,过几日就可以自己走了。”
徐言闻言立马松开杜莱的手,自己缓慢前行。
“现在就可以了。”
昭阳笑弯了眼。
“你莫要逞强呀。”
徐言慢慢侧身过来,看昭阳一派慵懒的舒适感,顿觉后背的伤口更疼了。
“还是有点疼,你来扶我吧。”
昭阳将猫放到地上,小猫一看到徐言撒腿就跑,一溜烟儿就已经看不到身影,徐言一时有些尴尬。
“也不知为何,见了我就跑。”
昭阳笑着打趣道。
“我也纳闷呢,徐公公长得这么英俊,怎么偏偏就怕你?”
双手已经扶上徐言的手臂,慢慢往前挪动。
高大繁茂的梧桐树下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极不协调,明明都是男儿装扮,却似眷侣般亲近,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杜莱咋舌,一偏头就看到景桢和阿玉正退出去,他心里一急,立刻扯着阿珠离开。
阿珠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待与另外二人汇合了后朝着杜莱的后背给了一巴掌。
“你就不能轻点。”
杜莱疼得龇牙咧嘴,正欲回嘴,看到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的景桢,立马换了语气。
“督主和殿下好不容易独处一会儿,我们要识趣。”
话正说完就见景桢皱了眉头。
“慎言!”
杜莱朝景桢走了一步,笑道。
“是,是,景桢姑姑提醒的是,我下次注意。站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你坐会儿?或者喝杯茶,吃点东西,我见你午膳也没用多少。”
阿珠:……
阿玉:……
景桢:“……不必。”
杜莱摸了摸鼻子,又朝景桢靠近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景桢姑姑,我见王公公来找过你?你们很要好吗?”
景桢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们是同乡。”
王瑞安又向前两步。
“同乡?怪不得王公公对您照拂有加,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家乡在哪里?”
景桢连连后退,被他问得有些紧张,突然就红了脸。阿珠见状慌忙将他拉了回来。
“你管那么多呢?还问别人家乡何处,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见你问问我呢?你倒是说说,我家乡在何处?”
杜莱被他问得一愣,扬声道。
“谁想知道你家乡在哪呀?”
阿玉慌忙打断二人的争吵。
“这里离得近,你们低声些。”
杜莱压住脾气转身去看景桢,空旷的院子里哪里还有景桢的身影,他急得一跺脚,下意识就要去找,被阿玉阿珠一把拉住。
“莫追,你吓着人家了。”
杜莱茫然地转过头看着她们二人,从心底发出疑问。
“啊?我不就是问了她家乡吗?”
阿珠看着他轻嗤了一声。
“傻子。”
杜莱本就对她有气,此刻更是不服,上前辩论。
“你!”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阿珠仰头叉腰顶了回去。
“我怎么?”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阿玉立马站到二人中间,耐心劝道。
“好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吵的。”
“你看她刚刚让我难堪的样子,是自己人吗?”
“呸,我在给你打圆场你不知道吗?你多冒昧呀,上来就问人家乡在何处,你没看人家都不想回答你吗?”
杜莱气焰一下灭了大半,再次瞪着一双迷蒙的小眼睛看看阿珠又看看啊玉。
“真的?”
阿玉与阿珠对视一眼,又一起朝着他认真地点了几下头。
“真的!”
……
暖阳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撒下一抹摇曳的光晕,浅淡轻柔,如纤细尘埃,将二人靠在一起的影子衬得绵长美好。昭阳想,日子若就这么平淡舒适就好了。
然阳光虽好,岁月不停,她已经到了要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徐言一手搂住昭阳,一手撑住树干,尽量让自己平稳,温柔问道。
“在想什么?”
“在想时间如果能就此停下该多好。”
徐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道。
“时间是不会停的,有些事我们却可以改变。”
昭阳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着他问道。
“何事?如何改变?”
徐言捏住她的手指在掌心把玩。
“你为何要放过王姝。”
昭阳坦诚到。
“王姝没用,常林有用,自然是牵制常林。”
徐言循循善诱。
“多了一件勇猛的利器,日后有些事就要好操作得多,这不算一个改变吗?”
昭阳埋头看着自己随光影一起晃动的脚尖。
“我一想起你受的那些苦就后悔,当初为何没有任由你杀了她。”
徐言笑道。
“受那些苦的一个干将,不亏。”
“……”
“他找你也是无可奈何,跟你有关的案子,若没有你与陛下的授意他不敢放人。而以陛下谨慎的性子,肯定不会让王姝活命,他要救王姝,就只能投靠你。”
昭阳接着徐言的话道。
“他本可以选择继续中立,但为了一个女人……”
徐言打断她的话。
“何必嘲笑别人,我们不也是这般吗?”
“我也不是嘲笑他,只是觉得王姝配不上他。”
徐言眉眼含笑,仿佛春风拂面。
“在知情人眼里,我便如同王姝,同样配不上你,甚至还要再差些。”
昭阳猛地抬头,扬声道。
“你怎么会同她一样?”
徐言垂头笑看着她。
“莫动怒,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的爱一个人是不会考虑配不配的。”
昭阳叹息一声,道。
“你累了吗?要不要回去躺着?”
徐言四下打量了一下,指着梧桐树旁罗汉床道。
“扶我过去坐下吧,难得天气好,我还不想进去。”
昭阳依言扶他过去坐下,因为害怕碰到臀间的伤口,徐言身子微微前倾,坐得格外直。
“密探有消息了,宇文莹莹身边确实多了两个身量较高大的侍女,另外西厂值房内也出现了一张生面孔,我让厉昭跟死了那人,只要他们有行动,就一定能找出来。但我看那人的行踪,不像是要做什么事。”
昭阳在徐言旁边坐下,递给他一杯茶。
“果然在是西厂,若他没什么动静的话,只会有两种情况。”
徐言喝过热茶,转头看了下,发现只有昭阳那边有案几,只能将茶杯递给昭阳。
“一是他们做得谨慎,东厂的人没有查出破绽。”
“还有一个就是,他们不止这一个计划。”
徐言再次握住她的手,从手掌滑至指尖,捏住圆嫩的手指。
“无论什么原因都要小心。”
说完往屋顶看去。
“我看了下,东宫还要再加一些暗处的护卫。蔺王次子那边也要加些,若出了事不好给蔺王交代,至于陛下,他不是目标,那些人应当是够了。”
昭阳也顺着徐言的目光网上看去。
“等再过两三日,上元节后,就可以送他回封地,只要能顺利回到封地,他就不会有事了。”
徐言看着斑驳树影,转头问昭阳。
“不如让这个局面再混乱一些。”
昭阳拧眉问道。
“如何混乱。”
……
斜阳西移,他们身上已经没了阳光,傍晚的风凉丝丝的,吹在身上泛着寒意,昭阳扶起徐言道。
“有点凉了,回去了吧。”
徐言任由她搀扶自己小步挪动着,平静问道。
“相处了几日,你有没有觉得哪个世家公子能入你的眼?”
一提起这事昭阳心情就低落,但又不想惹的徐言也忧心,随口道。
“大差不差吧,除了那个狗腿子让人厌恶,其余的都没什么印象。”
徐言觉得好笑。
“没想到让你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你最讨厌的人。陛下问你了吗?”
“嗯,反正我做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二人正聊着,景桢迎面跑来。
昭阳和徐言一看到景桢紧张的面色就知道情况不妙。
“怎么了?”
景桢脚步还未停下就喘息着道。
“殿下,陈御医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面色都不约而同的冷了下来。
……
“殿下这个月月事大概多久到?”
昭阳垂眼看着他的发顶,冷声道。
“还有七八日,但孤信期向来不准。”
陈御医收回手,将白娟放回药箱,道。
“殿下脉象平和,没什么大问题,信期不准可能是思虑过度引起的。臣给你开几副滋补的药膳吃下就行。”
昭阳收回手臂,看他立在原地还未离开,问道。
“还有何事?”
“回殿下,下个月二十日左右是同房的最好时间,能增加受孕机会。”
“……嗯。”
陈御医还欲再说,听得一声沉重的叹息声,抬头一看,昭阳正冷眼看着他,眸底寒光浓厚,已没了先前的和煦。
他慌忙行礼退下,又朝明政殿走去。
也罢也罢,让你老子给你说吧,毁人清白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明政殿里皇帝也正在问一直伺候在文渊阁的小太监。
“你说太子跟少师关系好?”
小太监忙不迭地点头。
“是的,奴才看昭阳每天要像谢少师问许多问题。”
皇帝不由皱起了眉头。
“只是提问?”
“是的。”
皇帝转头思考了一瞬,又问道。
“还有何人跟太子走得近?”
“还有袁公子,与殿下探讨了几回课业。”
皇帝继续追问。
“岑璟呢?还在隔间?”
小太监老老实实答道。
“是。”
那不就是没什么进展?皇帝眉头紧锁,朝他摆了摆手。
小太监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恰逢陈御医进来。
皇帝问。
“怎么样?”
“太子殿下身体康健,只是有些月事不调,吃一点药膳也就好了。”
皇帝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个答案。
“你跟朕还需要绕圈子?”
陈御医沉着脸道。
“下个月二十日前后那几天,是最好的时间。”
皇帝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
“那便是还有一月左右,来得及,替身找好了吗?”
陈御医脸色又沉了几分,道。
“找好了,身形与殿下极相似,信期早在殿下去安国寺前就调成了一致,现在虽做不到同步,但也相差无几。”
“男子呢?”
“……也找好了,身形也与殿下相似,只是略高些。”
皇帝点点头。
“那便等候时机了。”
说完视线停留在大门处,唤道。
“阿允。”
允公公立刻会意。
“老奴知道了,时刻都盯着他呢。”
皇帝这才放下戒心,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挥退了陈御医。
屋外两人望着陈御医远去的背影对视一眼,又很快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