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仵作与刘县令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与不信。
这是何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年轻人莫不是在信口开河?
李铮更是被气笑了,他上前一步,指着那图纸,强忍着怒意。
“钟大人!你这是在消遣我等吗?如此异形兵刃,莫说凶犯就是一个卖豆腐的,区区一介布衣,便是军中,也未必能见!你凭空臆造,也该有个限度!”
钟懿一脸无奈,摊了摊手,语气却透着一丝戏谑,这柄刀是他根据死者的伤口画出来,但他现在并不打算解释这件事情,反而转移了话题。
“李司直,并非下官故弄玄虚。你想,死者周全,乃是青州府主簿周大人的独子,平日里也算是个斯文秀才。而那凶犯不过是个在坊间卖豆腐的出身,孔武有力。二人身份悬殊,只为争抢一个花魁便起了口角,继而凶犯便掏出这等……呃,‘特制’凶器,痛下杀手,将周全捅了数十刀,刀刀致命。”
他顿了顿,环视着因他描述而面色各异的众人,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这,难道不奇怪吗?”
李铮眉峰紧锁,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声音带着压抑的质问。
“钟大人,此案的动机、时间、凶犯供词,俱全!你究竟还想查出什么花样?凶犯情杀人,人证物证……虽说这凶器奇特了些,但未必就不是他从何处得来!”
这小子,东拉西扯,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判断失误!
那图纸上的怪刃,说不定真是哪个匠人闲来无事打造的,被凶犯偶然得到呢?
钟懿却不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图纸上,仿佛那上面藏着无穷的奥秘。他淡淡反问:“李司直,依卷宗所载,案发当晚,与死者周全一同前往倚红楼的,除了那名妓春娘,可还有他人?”
李铮一愣,下意识地回忆卷宗。
“确有其人。乃是……永兴坊刘县令的公子,刘希。”
话音未落,一旁的刘昌“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额头瞬间见了汗,声音抖得如同筛糠。
“大、大人明鉴!犬子……犬子刘希虽然当时在场,但、但他与此事绝无半分干系啊!他就是……就是恰逢其会,纯属路过,路过!”
钟懿的目光从图纸上移开,锐利如鹰隼,直刺刘昌,看得他几乎要瘫软下去。
钟懿嘴角噙着一抹冷冽的弧度。
“刘县令不必惊慌,本官只是例行询问。不过,此事关乎人命,本官以为,有必要亲自去倚红楼走一趟,问个清楚明白。”
李铮本想拒绝,但见钟懿那不容置喙的神情,以及刘昌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疑窦。
这刘昌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
莫非……真有什么隐情?
罢了,便随他去看看,我倒要瞧瞧,他能问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他闷哼一声,算是默许。
“既然钟大人执意如此,本官便陪你走一遭!刘县令,起来带路!”
倚红楼,青州府内数一数二的销金窟。
此刻虽是黄昏,楼内却已是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气,与方才义庄的阴森腐臭形成鲜明对比。
老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听闻是官府来人,且是为了前些日子的命案,脸上虽堆着笑,眼底却有几分不耐烦,但还是将二人引至一间雅致的偏厅。
“二位大人,有何吩咐,尽管问便是。那日的事情,奴家也是知道一些的。那卖豆腐的周烨,和周主簿家的公子,都中意我们院里的春娘,为了争风吃醋,就……就动了手,周公子年轻气盛,那周烨也是个浑不吝的,结果就……哎,可惜了周公子一条性命。”
李铮听她所言,与卷宗记录一般无二,不由得挑了挑眉,看向钟懿,带着几分“你看,我就说事情就是这样”的得意。
钟懿却不为所动,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平静地投向老鸨。
“周烨区区一个卖豆腐的,哪来的银钱到这销金窟寻欢作乐,还敢与主簿公子争抢花魁?”
老鸨“哎呀”一声,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
“这位爷有所不知。那周烨虽是个卖豆腐的,却与我们春娘有段旧情。春娘心善,见他不易,每次他来,都是春娘自掏腰包,将银子塞给奴家,只为与他说几句话。”
李铮闻言,不由得轻叹一声:“如此说来,倒也是一对苦命鸳鸯,可惜,可惜了。”
钟懿放下茶杯,他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那么,刘县令的公子刘希,当时又在做些什么?”
老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随即又恢复如常,赔笑道:“刘公子啊……他当时,就是在……在旁边看热闹呢。”
“看热闹?”钟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老鸨,你这话,说的是实话,却也隐瞒了不少实话。”
老鸨脸色骤变,强自镇定:“大人何出此言?奴家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钟懿缓缓摇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老鸨心上。
“你告诉我们,春娘是被周烨和死者周全争抢。但依本官推断,当时参与争抢春娘的,恐怕不止他们二人,还有那位‘看热闹’的刘公子吧?而真正动手的,或许也并非那卖豆腐的周烨,而是这位刘公子。周烨,不过是被他买通,顶罪的可怜虫罢了!”
老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不是的……大人……您……您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李铮脸色一沉,厉声指责:“钟鼎!你这纯属臆测!毫无凭据,岂能如此武断!”
这钟鼎,越来越离谱了!没有证据,就敢直接攀咬县令之子?
这要是弄错了,可是天大的麻烦!
钟懿却胸有成竹,淡淡一笑。
“李司直稍安勿躁。此事是否臆测,只需再问一人,便可知分晓。”他转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老鸨,“去,将春娘唤来。”
不多时,一位身着素雅衣裙,容颜憔悴却难掩丽色的年轻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怯生生地走了进来,正是花魁春娘。
钟懿目光温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具有压迫感。
“春娘,本官问你,案发当晚,周烨与周全因你而起口角,他们争执的地点,究竟是在你的房内,还是在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