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年与张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惑。
这钟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要准备什么?
但眼下箭在弦上,两人也顾不得深究,很快便又凑到一起,对着那简陋的地图指指点点,兴奋地商议起具体的行动细节,唾沫星子横飞。
钟懿回到自己的营帐,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他从怀中摸出那张“药方”,又从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里,取出几样零碎物件。不多时,帐内便传出一阵叮里当啷的轻微敲打声,还夹杂着细密的研磨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钟懿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几个黑乎乎、不起眼的铁疙瘩,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唤来一名心腹小兵,正是之前“护送”他去茅厕的那位。
“这些东西,”钟懿指着那几个铁球,声音压得极低,“你给老子贴身藏好,片刻不能离身!睡觉也得抱着!若是出了一丁点差池,或者让它们离开你的身体超过三尺,咱们所有人,都得尸骨无存,化为飞灰!听明白了没有?!”
那小兵被钟懿眼中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气骇得一哆嗦,低头看着那几个貌不惊人的黑铁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玩意儿怎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但他不敢多问,只连连点头,将那几个铁球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紧紧捂住。
夜色如墨,朔风渐起。
青州城墙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两支装备简陋、却杀气腾腾的队伍,在于德年和张生的分别带领下,如同两股暗流,悄无声息地朝着预定的城墙薄弱处摸去。
于德年一马当先,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张生则在队伍中后段,不时紧张地四下张望,指挥着手下压低身形。
在他们身后约莫百步之外,钟懿带着那名怀揣“宝贝”的小兵,以及寥寥数人,如鬼魅般缀行。他双手负后,神色冷峻,望着前方那两拨躁动的人影,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突然,他抬手,轻轻一挥。
那几名手下会意,也悄然跟了上去,与前方的队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张生似有所觉,回头望了一眼,正看到钟懿那模糊的身影。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见。
“哟,我还当钟大人今夜要高枕无忧,睡个安稳觉呢!”
言语间,满是讥讽与不屑。在他看来,钟懿此举,不过是想在事后分一杯羹罢了。
钟懿的脸庞在夜色中更显冷淡,他目光幽幽,仿佛能穿透黑暗,落在张生那略显肥胖的背影上,声音平缓,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张先生想要睡个安稳觉么?莫急,你的愿望,很快就可以达成了。”
张生被钟懿那冰冷刺骨的话语激得浑身一颤。他转过身,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几乎戳到钟懿的鼻尖。
“姓钟的!你什么意思!?”
他眼中怒火熊熊,恨不得将钟懿生吞活剥。
这小子,从见面开始就阴阳怪气,如今更是口出狂言,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张先生息怒,息怒!”
于德年连忙上前,一把拉住暴怒的张生,另一只手则对着钟懿拱了拱,脸上堆起几分僵硬的笑容。
“钟大人,张先生也是心系青州安危,言语间若有冲撞,还望海涵。眼下大敌当前,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他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是在和稀泥。
他心中暗自冷笑,这两个蠢货,斗吧,斗得越厉害越好,正好方便他行事。
钟懿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那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莫测的光。他轻轻拂开张生指着自己的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于将军说的是。看在于将军的面子上,这次便算了。”
他那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张生的怒火只是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根本不值一提。
这份从容,让于德年心中也暗自嘀咕,这小子,难道真有什么后手不成?
“算了?!”张生哪里受得了这般轻视,瞬间炸毛,“姓钟的,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有本事,咱们刀枪底下见真章!别以为仗着几分口舌之利,就能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恨不得立刻与钟懿分个高下。
在他看来,钟懿不过是个仗着身份的文弱书生,真动起手来,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够了!”于德年脸色一沉,低喝一声,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压低了声音,语气凝重,“再吵嚷下去,是想把北狄的巡逻队都招来吗?!到时候大家都得玩完!”
他这话一出,张生纵然心中不忿,也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狠狠瞪了钟懿一眼,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
他心中暗骂,若不是看在于德年还有些用处,他早就发作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夜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
于德年见状,这才缓和了神色,目光转向前方黑沉沉的青州城墙,眼中闪过一丝诡秘的光芒。
“二位不必争执。某家被囚禁在城中之时,并非全然虚度。北狄鞑子看似防守严密,实则百密一疏。我知道这朔方营旧址附近,有一段围墙,因年久失修,又兼地势隐蔽,防御最为薄弱。只要我们找到那里,便能轻易破开缺口,潜入城中!”
张生一听这话,方才的怒气顿时消散大半,眼中重新燃起兴奋的光芒。他瞥了一眼于德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仿佛这功劳也有他的一份。
“哼,于将军说的轻巧!若不是我等当机立断,决定夜袭,纵使你知道那处薄弱点,又有什么用?钟大人还指望着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古兰老贼拱手让出青州不成?”
钟懿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是啊,张御史所言极是。若非有张御史这般深谋远虑,当机立断,我等此刻,怕是还在营帐中枯坐,哪里能有这般‘顺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