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日的长安,连风都带着蜜饯般的甜香。慕容卿璃站在勤政殿后殿,任由尚衣局宫女为她披上十二章纹衮服,金丝绣就的日、月、星辰纹样在晨露中泛着微光。殿外传来伽蓝调试胡琴的声音,新制的桐木琴身共鸣出深沉的声响,与太乐署的编钟遥相呼应——那是昨夜他与乐师们通宵达旦改良的《协和曲》第三段变奏。
“陛下,该戴冠了。”苏念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中捧着的鎏金冠冕上,中原的龙纹与粟特的圣鸟纹缠绕成环,冠顶镶嵌的猫眼石恰好对准她眉心的朱砂痣。当冠冕落在发间时,她闻到他袖口隐约的雪松香——那是他特意为今日调制的“瑞气香”,前调是中原的沉水香,中调混着粟特的乳香,尾调竟有一丝荔枝的清甜。
偏殿外,张逸风的笑声穿透窗纸:“奶奶的!这劳什子粟特战甲的肩甲比张某的大刀还沉!”她掀起帷帐,只见这位北疆将军正对着铜镜发愁,粟特式战甲的鳞片甲胄在他背上歪歪扭扭,腰间却固执地挂着中原的酒葫芦,葫芦上用匕首刻的“阿璃亲射虎”与粟特文“胜利”并排而立。
“需要帮忙吗?”楚墨尘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暗卫首领已换上飞鱼服,护心镜外罩着绣有双日同辉的锦套,“战甲的穿法有三式,第二式‘苍狼望月’最适合张将军。”他抬手替张逸风调整肩甲,指尖掠过对方小臂的狼首刺青,自己护腕上的麒麟纹恰好覆盖刺青边缘,形成完整的“四象守护”图案。
伽蓝抱着胡琴走来,琴箱上的和田玉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陛下,臣让人在坛下铺了粟特的‘幸福毯’,每寸毯子都绣着两国文字的‘和平’。”他的银镯与她的银戒相触,发出蜂鸣般的共振,“还有三十六个粟特商队的孩童,他们会在陛下登坛时,撒下中原的牡丹与粟特的琉璃花。”
慕容卿璃望着眼前的四人,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他们也是这样围绕在她身边,楚墨尘替她包扎伤口,苏念辞煮姜茶,张逸风劈柴生火,伽蓝则用胡琴驱散夜的寒冷。此刻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们身上织就金色的网,将过去与现在牢牢系住。
圜丘坛的九层石阶上,司礼官的唱喏声如洪钟般响起。慕容卿璃踏上第一级台阶,鞋底的双鱼纹与地砖的星象图契合,竟激发出淡蓝色的光晕。伽蓝的胡琴奏响《青阳令》,二十四名粟特少女捧着琉璃灯,与二十四名中原少女的荷花灯交错前行,灯光在石阶上投下蝶翼般的影子。
“第一祀,祭昊天上帝。”司礼官递上刻着《大诰》的玉册,慕容卿璃却注意到玉册边缘用粟特文刻着“民心为天”。她抬头望向祭坛中央的火盆,柏木与乳香的烟雾中,竟浮现出两国百姓耕作、通商的画面——那是伽蓝用粟特的“烟影术”特制的祝祷。
“第二祀,祭中原列祖。”苏念辞呈上的青铜爵里,斟的是用中原黍米与粟特葡萄合酿的“合欢酒”。当酒液洒向火盆时,火焰竟变成象征两国的紫色与金色,在空中交织成情网的形状。坛下传来百姓的惊呼,她看见张逸风攥紧酒葫芦,葫芦口流出的酒液在地上汇成“忠”字。
“第三祀,祭粟特先王。”伽蓝献上的鎏金胡瓶中,圣沙与中原的黄河沙混合成金红色。她扬起胡瓶,沙粒在空中落成丝路的形状,起点是长安的朱雀门,终点是粟特的撒马尔罕,中途经过的每个城邦,都闪烁着微小的光点——那是四国百姓的祈福灯火。
最震撼的“双血盟誓”仪式开始了。慕容卿璃取出双鱼玉佩,楚墨尘、苏念辞、张逸风、伽蓝各自掏出玉佩碎片,五块玉贴合的瞬间,坛顶突然降下七彩光束,在五人脚下形成巨大的情网图腾。她刺破指尖,鲜血滴在玉佩中央,四人的血依次落下,红、蓝、金、墨四种颜色在玉佩上旋转,最终凝成纯白的虹光,照亮整个长安城。
“看!陛下的胎记!”坛下不知谁喊了一声。慕容卿璃低头,手背的琉璃花胎记在虹光中竟浮现出四人的守护灵虚影:麒麟、凤凰、苍狼、圣鸟围绕着花蕊旋转,与坛顶的双日同辉奇景形成完美呼应。伽蓝的胡琴突然奏出《四俊谣》的旋律,太学的学子们齐声唱和,歌声中充满对和平的赞颂。
大典结束后,四人随她来到坛后的“双国亭”。张逸风立刻扯下战甲,露出里面的短打,腰间的粟特弯刀却死活不肯摘下:“这刀是陛下赐的,张某要戴着它逛长安!”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四个糖人,分别拿着寒刃、狼毫、大刀、胡琴,被串在一根竹签上,周围还缠着用糖丝织成的情网。
“给陛下的!”他的脸晒得通红,“卖糖人的老头说,这叫‘四星拱月’!”糖人的眼睛是黑芝麻点的,楚墨尘的糖人眼尾上挑,苏念辞的温润含情,张逸风的瞪得溜圆,伽蓝的则带着狡黠的笑意,与真人一模一样。
苏念辞展开一卷长长的帛书,那是大典上收集的万民书:“幽州百姓说,粟特的葡萄干拌中原的小米粥很好吃;撒马尔罕的商人想跟长安的绣娘学织锦;还有个孩子说,希望陛下的四位将军能教他骑马射箭。”帛书上贴着各种杂物:一片苜蓿叶、一缕粟特羊毛、半块中原玉佩,每样都系着百姓的祝福。
楚墨尘忽然指着亭柱上的刻痕:“陛下看,这是臣昨夜刻的。”柱子上用中原的小篆与粟特的楔形文字刻着“情之所至,万劫不摧”,笔画间嵌着细小的琉璃珠与寒铁屑,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他的护心镜吊坠晃到她面前,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吊坠的绳子正是她编的红绳,绳结处还缠着伽蓝的胡琴弦。
暮色四合时,四人陪她登上坛顶。长安的街衢亮起灯笼,粟特商队的篝火在城外连成一片,宛如两条璀璨的星河。伽蓝开始演奏新曲,琴弦上系着的祈福纸沙沙作响,曲名是《双国同心》,旋律中既有《阳关三叠》的离愁,又有粟特旋舞的欢快,最终汇成如心跳般的节奏。
“七年前,我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慕容卿璃望着星空,“直到你们出现,才知道什么是家。”
“臣等才是幸运的。”苏念辞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能在这乱世中,找到值得守护的光。”他从袖中取出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是枚琉璃花形状的发簪,花瓣上用密语写着“卿为吾光”,“这是用陛下赐的琉璃碎片磨的,臣亲手刻的字。”
张逸风突然指着东南方:“流星!好大的流星!”众人抬头,却见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中划出情网的形状,尾端竟分成四道流光,分别落在四人身上。张逸风兴奋地掏出酒葫芦:“快!每人喝一口!这是‘五星连珠’的吉兆!”酒液在杯中泛起涟漪,映着五人的倒影,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楚墨尘趁众人不注意,将一个小瓶塞进她袖中:“是治头痛的新药,加了粟特的安神草。”他的手指擦过她手腕,那里戴着伽蓝送的银镯,与他的护心镜吊坠正好凑成“双生”纹样。
伽蓝忽然单膝跪地,用粟特语说了句什么,然后将胡琴举过头顶:“这把琴叫‘情网’,以后只奏给陛下听。”他的眼睛在火光中发亮,“在我的家乡,男子若将乐器献给女子,意味着……”
“伽蓝,”慕容卿璃打断他,却在接过胡琴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明白。”琴箱里掉出张纸条,上面是她七年前随手写的“平安”二字,被他精心装裱过,贴在琴箱内侧。
夜风带来远处的更鼓声,新的更夫已经上岗,敲的是中原的梆子与粟特的手鼓合鸣的节奏。慕容卿璃望着身边的四人,忽然想起外祖母的遗言:“解语花的使命,不是解开语言的隔阂,而是解开人心的枷锁。”此刻她终于明白,所谓情网,从来不是束缚,而是用真心编织的、能跨越一切界限的桥梁。
“以后,我们还要一起走很多路。”她轻声说,“去看撒马尔罕的星空,去登北疆的雪山,去太学给孩子们上课,去市井吃遍长安的小吃。”
“臣等愿随陛下,天涯海角。”四人异口同声,声音里有坚定,有温柔,更有无法言说的深情。
圜丘坛下,百姓们开始燃放孔明灯,每个灯笼上都画着情网的图案。慕容卿璃看着升空的灯火,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元宵节,她也是这样看着灯笼飞走,那时她不知道,未来会有四人走进她的生命,为她织就最温暖、最坚固的网。
夜莺在坛边的槐树上啼唱,唱的是伽蓝新填的词:“情网千丝结,双国一脉连。同心踏日月,携手度华年。”歌声中,慕容卿璃握紧四人的手,感受着他们的温度,知道无论未来如何,这张用真心织就的网,会永远护着他们,在时光的长河中,一路前行,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