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仪一愣,满脸莫名其妙。这小孩什么毛病?点了点头应道:“对啊!”
正欲开口细问,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一个低垂眉眼的小宫女快步走来,跪倒在门槛边禀报道:“启禀九公主,皇后召见,请您即刻前往太极宫。”
程依并没有理会闯进来的小宫女,而是缓缓回头看向那小小的陆砚洲,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这孩子年纪虽小,神情却不似寻常孩童的懵懂,眉眼却透出几分老成,尤其是刚才那一声质问,分明带着敌意。
她心中微动,尚在权衡间,门外绿萝已疾步迎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惊慌的小荷。
待绿萝走近了,微微低身,贴近她耳畔低声道:“小主子,皇后娘娘忽然传召,来势急迫,怕是不好应付。不若先回昭华宫禀明主子,再一同赴太极宫应召。”
程依闻言,眼中微光一闪,缓缓收回落在陆砚洲身上的目光,却并未立刻答话。
前身记忆里关于皇后的印象倒是不少,出身世族,背景显赫,初入宫时也是颇得荣宠。
奈何昔年皇帝老爹登基在即,内忧外患里之下,为笼络顾家,不顾沈氏小产,便将顾明凰纳入后宫,甚至破例册封为贵妃。
要知道贵妃不同于其他妃子,有协理六宫事务之权。
这些年来,顾明凰倚仗娘家势重,步步紧逼,几乎将皇后的体面压尽。
不过皇后这些年深居简出,少与顾明凰正面交锋,素来不动声色。如今却忽然主动召见,倒不知她意欲何为。
程依自觉,若顾明凰尚在身旁,仗其锋芒,皇后再有手段也是无惧。这点皇后怕也是知道的,那为何......
正思忖间,赵嬷嬷赶至。
心中一动,转头看向赵嬷嬷,语气温软:“我一早起来便未见母妃,嬷嬷是母妃身边老人,可知她去了何处?”
赵嬷嬷躬身答道:“回禀九公主,今个是商服局结领之日,娘娘怕是尚在外宫。”
程依闻言,心中一凛——果然,此番传召,是冲着昭华宫无人而来。
绿萝脸色一变,再次附耳急道:“小主子,娘娘不在宫中,不若我们便说您身体不适,暂且避过此番?”
程依心中一叹,她今日出门可是不少人都看见的,若是今日不去,怕又是落人把柄。
不过她这刚刚出了趟门,连六皇子泡的那盏茶都未曾入口,便被皇后寻了人唤她,怕是她那永安殿早就被人不下了眼线,就是不知道是皇后的还是宛妃,亦或是二者都有。
心中想着,面上却是笑容不变
语调温婉得体:“许是皇后娘娘许久未见,心下挂念。怎好让她久等?”
话落,转向赵嬷嬷,柔声吩咐:“嬷嬷替我向母妃传个话,就说我先行一步,去了便回。”
赵嬷嬷微怔,随即心领神会,俯身应道:“是,小主子。”
绿萝还想再劝,却见程依已先一步转身,走到程延昭面前,俯身一礼:“六哥哥,今日怕是不能再与你多坐了。等我从太极宫回来,再来找哥哥说话。”
程延昭眉头微蹙,语带担忧:“九妹妹,要不我陪你一道去吧?”
程依轻轻摇头,未作多言,径直迈步走出殿门。临走前,她目光落回陆砚洲身上,那小子依旧一脸怒色地瞪着她,几乎要把“我讨厌你”四个字写在脸上。
程依心中冷笑一声:“很好,小子,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太极殿内,龙涎香氤氲。
主主座之上,皇后沈氏一身玄金凤纹朝服,仪态端庄。
左首德妃妆容微乱,眼角犹挂未干的泪痕,神情哀痛。四公主安希紧紧依偎在她怀中,小小的身子微微发颤,袖口紧拽着自家母妃的衣角。
敬嫔则坐于左下,神情冷淡,似有不忿。
皇后见德妃哭个不停,心中烦闷,便端起案前清茶,轻呷一口,缓缓放下茶盏,语气平和:
“这件事,是否其中另有误会?”
德妃倏然离座,鬓间十二树花钗碰出泠泠清响:“皇后娘娘,安希腕上红痕可作不得伪!\"
说着猛然拽起自家女儿的衣袖,但见雪肤上赫然印着五道青紫指印。
“我家安希见九公主落水,念在姐妹情深,心生不忍,特意前去施救。谁曾想,那九公主竟反手一把将安希也拉入水中。”
皇后犹疑:“是否是程依太过惊慌,失手导致!”
德妃哽咽,语气愈发激愤,“那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必然是故意为止,如此心性,实在叫人寒心。若非当时侍卫及时赶到……”
皇后微蹙眉心:“九公主此举,确实有失妥当。怎可因自身遭难,便连累旁人一同受苦?身为公主,更应懂得分寸才是。”
一旁敬嫔冷笑一声,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讥讽插嘴道:“这昭贵妃也真是,平日里仗着娘家权重,行事张狂也就罢了,竟连教出的女儿,也这般骄纵任性,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皇后神色一敛,语调微沉:“敬嫔。”
敬嫔却似未觉,仍道:“娘娘,我这也是替您鸣不平。理该是您主理六宫事务,如今倒好,贵妃一人风头无两,倒叫旁人都忘了这宫中到底谁为主母了。”
皇后手中茶盏微顿,语气终于低沉了几分:“够了。”
敬嫔好似这才如梦初醒,忙俯身请罪:“是嫔妾失言,妄言无状,请娘娘恕罪。”
皇后并未再理她,只是慢慢转动着茶盏,半晌,才将视线投向那缩在德妃怀中的安希,语气温和了几分
“安希,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安希怯怯抬头,声音细若蚊鸣:“回皇后娘娘,安希只是想救九妹妹……可她一见我过来,便抓住不放,安希挣不开,便一同落了水……”
话未说完,眼圈已红,泪水打着转儿,看上去楚楚可怜。
只是这番哭腔带出的委屈,却显得刻意了些。
德妃见状,一手揽过爱女,语带哽咽:“她年纪尚小,怎经得起这般惊吓?这几日夜夜惊醒,连口热粥都难咽下半分。”
皇后微微颔首,旋即目光一沉:“既如此,为何今日才来禀报?”
德妃一怔,眼神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敬嫔。
敬嫔眼见如此,立刻接过话头,带着几分义愤道:
“回娘娘,四公主当日落水后伤了风寒,卧床数日未曾起身。直到近两日身子稍见好转,才得以整肃仪容前来拜见娘娘,求一处公道。”
正说话间,殿外太监尖声通报:“九公主求见。”
殿中一时安静,皇后放下茶盏,语气不动声色:“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