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闻言,眉目微挑,目光在那枚发簪与绿萝脸上来回掠过,似要从她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良久,她缓缓将发簪重新盖入盒中,语调轻缓却隐隐带着试探:“你倒是个能说会做的宫婢。结盟?一个失了势的昭华宫,有什么能与本宫交换?”
绿萝轻轻一叩首,语气平和而坚定:“昭华宫如今虽困,但公主殿下尚幼,娘娘若肯相助,日后殿下感念今日之恩,自会铭记。况且……”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婉妃,眼中闪过一丝锐意,
“如今贵妃娘娘被软禁,若是自此失了荣宠,怕是后宫之中再无人可以牵制皇后娘娘。”
婉妃眸光一冷,指尖紧扣青瓷茶盏,轻轻一顿,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
“本宫素来修生养性,何须你昭华宫来帮我牵制皇后娘娘?”
绿萝闻言,不惊不怒,只是微微低头,语气依旧温婉:
“娘娘说的是,昭华宫不敢妄言左右宫局。但若人人都沉默不语,独留皇后娘娘一家独大,那这宫里的水,终究也不清了。”
她抬眸望向婉妃,语气渐缓,却字字如珠落玉盘:
“奴婢斗胆揣测,娘娘素来不喜争权夺利,却也不愿见这深宫从此风雨尽被一人掌控吧?”
婉妃盯着她,眼中那点笑意慢慢收了起来:“你且回去吧!”
绿萝行了一礼,低声应是,缓缓退下,步履轻盈却不显急迫。殿中重归寂静,只余香炉中袅袅青烟,和那盏青瓷茶盏底下隐约的裂痕。
婉妃久久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眉头微蹙,似是在权衡,又似在回味那宫婢话语中的分寸。
她身后的贴身嬷嬷小心上前,压低声音道:“娘娘,那绿萝……倒真是个巧言令色的。”
婉妃却冷冷一笑:“她可不是巧言令色,她是个明白人。昭华宫虽落败,可若是我愿意出手……她们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
她起身,缓缓走向窗前,望着庭中初绽的桃花,神色复杂:“如今这后宫,一池春水早已不宁。贵妃失势,皇后稳坐中宫,宫里宫外都盯着她动静。可惜……若只她一人独大,未免太无趣了。”
嬷嬷小心道:“那娘娘,绿萝的意思……咱们要答应?”
婉妃并未立刻回答,只抬手将窗棂上的风铃轻轻拨动,那清脆悦耳的响声在风中荡开。
“本宫虽不喜争权,但也不愿做个看戏之人。”她淡淡一笑,声音柔婉却带着几分冷意,“去,传话给东暖阁,叫人多盯着御书房动静。若哪日皇上忽念起昭华宫的旧人……也未尝不是个好时机。”
她微微垂眸,低语一声:“这棋盘上,总要有人落子才有趣。”
桃花微雨,风过庭前,一场沉寂许久的局,悄然开启。
永安殿内,帘影轻垂。
程依倚坐在塌榻上,绿萝站在她身前,犹豫片刻,低声问道:“小主子若是婉妃娘娘不同意结盟怎么办?”
程依闻言,眸光微动,却并未立刻作答。她手中轻握着一柄檀木折扇,骨节分明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扇面,仿佛那上头绣着的不是云纹,而是一盘沉沉宫局。
良久,她淡声开口,语气平静中藏着一丝决然:
“若她不肯,自有肯的人。”
绿萝一怔,正欲再劝,却见程依缓缓合上折扇,抬眸看向她,那双眼清冷如初春寒潭,波澜不惊,却又深不可测。
“且不说别人单是皇后贵妃之下的妃位就有四位,今时母妃势大,端妃跟着皇后,德妃与婉妃联盟,还有低调不显的明妃,这四位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程依话音未落,便自嘲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宫中局势,看似四平八稳,实则如履薄冰。若婉妃不肯,我便另寻其人,左右不过是筹码换筹码,关键只在谁愿与我共赌。”
绿萝听着,心中既觉钦佩,又不免忧虑:“可娘娘,眼下昭华宫无依无靠,若是一着不慎……”
“那便一败涂地。”程依接口,语气平淡。
她缓缓起身,走向窗前,轻轻撩开帘幕,望着庭中一树春花,片片花瓣随风而落,仿佛预示着命运的无常。
“婉妃虽稳重,却不甘寂寞,若她真如传闻那般冷眼旁观多年,宫中局势早该是一边倒了。”程依顿了顿,声音低缓,“她之所以静,便是在等一个能与之呼应的人。”
“你觉得,她是在试探我?”绿萝忽然问。
程依回眸看她,轻轻颔首:“她是在看昭华宫值不值得她出手。今日你那番话,她不可能全信,但她也不会全疑。”
她语气一顿,低声道:“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去求,而是——让她看见我们仍有底牌。”
绿萝垂眸思忖片刻,小声问道:“小主的意思是……?”
程依轻声吩咐:“让人送几份点心,送去德妃宫中、明妃宫中,连端妃那边也别落下,就说是我的心意。”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再送一份去婉妃宫中,但不要太早,等她听说别人都收了,再收到。”
绿萝眼中微光一闪,低声问道:“这是在……反客为主?”
程依轻轻摇头,唇角带笑:“不,是请她入局。”
绿萝闻言,心头微震。
这哪里是“请”字可道的局?分明是步步为营,将人纳入一盘早已铺设的棋中。
程依素日文雅可爱,外人只道顾明凰被抓之后她守着昭华宫无依无靠,谁知这等心思,竟藏得如此之深。
她不敢多问,只恭声应道:“是,奴婢即刻安排。”
程依点点头,折扇轻展,似漫不经心地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忽地不只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道:“且慢。”
绿萝刚刚打开殿门,听到程依声音,连忙止步回身:“小主子还有吩咐?”
程依缓缓起身,语调清淡却带着一丝笑意:“顺便去和六哥哥那边通个气——就说我想出宫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