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低声应道:“是,奴婢明白。”她知程依说得轻描淡写,实则这“出宫走走”四字,水深火热。
程依一向谨慎,若非必要,断不会轻动宫禁。如今却要主动出宫,那便说明,这盘棋已然不止在宫中——她的目光,已越过了这深宫重墙,看向更远的朝堂棋局。
当夜,行云殿中。
程依和陆砚洲相对而言,这一次,他们没有带上程延昭。
他毕竟太小了,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干便是对她们最大的帮助,虽然眼前的两小只一个三岁半一个也不过五六岁。
“他睡着了?”程依低声问。
“嗯。”陆砚洲点点头,语气倒是出奇的温柔,
“有宫里嬷嬷守着他,我给他讲了会儿宫外的事,他很快就困了。”
程依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他。
陆砚洲抬眼,与她对视,缓缓开口:“你这个时候出宫,实在太危险了。”
程依却只是淡淡一笑,眸中清澈,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我知道,”她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置疑的从容,“可有些局,不是等它落定了我们再动身,而是要亲自下场,搅动风云,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陆砚洲沉默了一瞬,缓声道:“所以你出去到底是为了见什么人?”
程依望着案上未燃尽的香烛,光影在她眼中微微晃动,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沈皇后的母亲吗?”
陆砚洲闻言,眉头微蹙,目光愈发沉静:“沈夫人?那位出自南安崔氏的夫人?”
“正是。”程依轻声道,语调不疾不徐,
“世人皆知当年沈家家主沈天明与其夫人感情极佳,只可以天不作美,当年沈皇后诞生,沈夫人也生产沈皇后而死。”
“可鲜有人知,沈夫人当年并非只生下了圣皇后,而是还有一胎。”
“什么?”
陆砚洲神色猛地一凛,身子也跟着微微前倾,目光直勾勾地锁住程依,声音压得极低:“你说……沈皇后当年是双生?”
程依微一点头,神情却更显凝重:“没错。只是那件事被沈家压得死死的,宫中也无人知晓。那另一个孩子,出生时便被送走,自那之后,沈夫人便闭口不提,连族谱上都未曾留名。”
陆砚洲喃喃:“若此事为真……沈家隐瞒双生之事,意欲何为?而你此行,是要查这另一个孩子的下落?”
“更准确地说,是她如今身在何方,为何会与朝中某股势力暗通声气。”程依缓缓吐出一句,仿佛在石壁之上落下一颗子弹,激起心湖波澜阵阵。
陆砚洲眉峰紧锁,脸色愈发凝重:“你是怀疑……沈皇后那位‘失落的姊妹’实则就在宫中不成?”
“我不能确定。”程依抬眼,眼神如霜夜般冷静,“但沈皇后为父皇流了胎,这些年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陆砚洲缓缓握紧了手边茶盏,瓷器轻轻颤动了一瞬。
“而那个孩子——”他迟疑片刻,仍问出了心中疑问,“你有她的线索了?”
程依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帕子,摊在桌案之上。
那帕子上绣着一枝玉兰,绣工极细,却在花蕊深处,用极淡的青丝绣出“赵家庄”三个字。
“这是绿萝差人给我的线索,那沈皇后的妹妹曾被送到了赵家庄。”
陆砚洲的目光紧紧落在那方帕子上,久久未语。
“赵家庄……”他低声念出这三个字,眼神逐渐凌厉,“这名字我听过,似乎就在京东附近的一个村落。”
“不错。”程依颔首:“所以我想过去看看,需要你帮我”
陆砚洲抬眸看她,眼中光影流动,半晌才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程依缓缓道:“我需你像上次那般送我出宫。”
陆砚洲点头:“好,我会安排好,到时候随你一同前往。”
程依嘴角轻飏,终于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你以往最是看我不顺眼,今次怎么舍得帮我了?”
陆砚洲微微一愣,随后又是一笑,眼中带着一丝温柔和不易察觉的玩味:“总不能看你死了,再说了,不是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程依走出行云殿,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带着些许凉意,却驱散不了心头的燥热。她脚步轻盈,却沉稳如山,心中盘算着明夜的行动细节。
此时,宫外的暗影中,一双锐利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那人手中紧握一柄折扇,轻轻合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太极宫地窖之中,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双手被锁链紧紧束缚,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依旧坚韧。
正是沈如汐,她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屈:“他们以为把我关在这里,就能抹去我的存在吗?”
阴暗的地窖深处,烛火摇曳,映照出几张冷峻的面孔。为首的沈皇后冷冷说道:
“你这贱种,你今日竟敢和宫中的贵人们搭讪,你这贱人,你也是配。”
说着,将手中的竹子狠狠扬起,又是重重落下,清脆的声响在地窖中回荡,女子痛苦地咬紧牙,额头上冷汗直冒。
但奇怪的是,刚刚被抽打的背上却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这竟是宫中特制的戒尺,不仅打人疼痛难忍,还不留半点痕迹。
“你知道的,越是沉默,越是让我有趣。”
沈皇后冷笑着,慢慢走近那沈如汐,轻轻抬起那和她一模一样的下巴。
“你不过是个被遗忘的影子,若非我看在你那‘特殊’身份的份上,早就不用你活着丢脸了。”
沈如汐咬紧牙关,冷冷回应:“特殊身份?为什么?凭什么?当初是你们把我扔到了乡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好不容我遇见了六郎,有了淮儿,你们又跑来将淮儿抢走,亲手毁了我的生活。
如今,你们可以控制我的身体,却控制不了我的意志。”
沈皇后瞬间似是被点燃了一般:“你这贱人,若不是当年你出生时害死了母亲,母亲岂会死去,父亲岂会嫌弃我们,若不是我们与皇室早有婚约,必须留下一个女儿,怕是连我也和你一般被扔到了那荒郊野岭自生自美”
说道此处,似是被戳中了痛楚,面目更加狰狞,又是一尺狠狠落下,声音如雷贯耳,女子身躯微颤,却未曾屈服。
沈如汐深知,眼前这权倾天下的女人,恨不得将她彻底抹除,可她心底那股不甘与挣扎,正如暗夜里闪烁的星火,越是压制,越发炽烈。
沈如汐在不断地惨叫,但地窖之中隔音极好,许久没有声音传出去。
直到那沈如汐即将昏厥,身后才有嬷嬷上前:“皇后娘娘,再打下去就要打坏了,我们留着她还有大用,不可再此时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