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和绿萝同时一愣,仿佛没听清楚似的对视了一眼。
“你说……皇上?要来昭华宫?”绿萝皱眉,语气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紫韵,你别开玩笑,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我哪里敢胡说!”紫韵喘了几口气,赶紧解释,“是太监总管亲口传的话,说皇上刚从御书房出来,突然说要来看看……说是贵妃娘娘被禁足,昭华宫的两个小主子定是十分难过,特意过来看看她们。”
白露脸色顿时煞白:“糟了糟了……小主子还没回来呢!”
绿萝也变了脸色,原本沉稳的神情此刻也透出几分慌乱:“皇上这时候来,定是腰间小主子的,如若是见不到小主子,怕是不能善了……可她现在人在何处,我们又不知具体下落……”
“怎么办啊绿萝姐姐?”白露急得快哭出来,“皇上要是来了,见不到人,会不会以为我们失职?会不会以为小主子出了事?”
绿萝咬紧牙关,沉声道:“慌什么!先冷静。紫韵,你赶紧去前殿打点,准备接驾。白露,你把小主子的屋子收拾整齐,把她最喜欢的那几件衣裳摆出来,摆得整整齐齐,不能让皇上看出端倪。”
白露连连点头,赶紧转身去准备。
绿萝又吩咐道:“记得点上她平日最爱的沉香,铺上那张粉绸软榻,书桌上摆好她最近临摹的字帖,就摆那几幅写得最好看的。窗前那盆红梅再移近些,皇上素喜红色,或可遮掩些许。”
白露一边应着,一边快步奔进内殿,袖摆飞扬,整个人都像被骤然扯紧的弦。
绿萝站在原地不动,眼神闪动,似在急速权衡。
紫韵见状,急问:“绿萝姐姐,那你呢?”
绿萝眯了眯眼:“我去御膳房一趟,把小主子最爱吃的那几样点心赶紧备出来,再命人将昭华宫前后打扫一遍,一尘不染,半点怠慢不得。”
“可……小主子真要一时半刻回不来怎么办?”紫韵声音发颤,几分惶然。
绿萝定了定神,咬牙道:“那也得撑过去。记住了,万万不能说她不在宫中,只说她昨夜睡得迟,如今在暖阁歇息,不便打扰。若皇上执意要见,就说奴婢们去请,先将他安置在花厅饮茶,能拖一刻是一刻。”
紫韵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说罢,几个小宫女匆匆奔走,昭华宫瞬时沸腾如临大敌。锦被铺好、流苏帘卷、青釉香炉内烟袅袅升起,一室华贵、井然有序,仿若小主子真在内室熟睡一般。
而就在这时——
“皇上驾到——!”
一道尖细悠长的嗓音自宫道远处传来,回音在层层宫墙之间盘旋回荡。
绿萝心头一震,立即整了整衣襟,带着宫人快步迎出。
宫门外,金辇已至,龙袍威严,程烨负手而立,目光深沉。随行的,还有几位高位内侍与禁卫。
“奴婢绿萝,叩迎圣驾。”绿萝屈膝下拜,声音清亮坚定。
皇上微微点头:“免礼。近来贵妃禁足,依依和昭儿怕是情绪不安,朕来看看她们。”
说着,旧踏步往内走去。
绿萝连忙起身,低声应道:“皇上仁心,九公主和六殿下听闻贵妃娘娘被禁,确实难过得很。昨夜还抄写了好些佛经为娘娘祈福,今早方才入睡,如今正于暖阁歇息,陛下来的急,他们还没来得及熟悉,怕失了礼数。”
程烨脚步微顿,转头看她一眼,眉间掠过一丝不明情绪:“哦?他们两个一向贪玩,如今竟这般孝心?”
“回皇上的话,小主子们年幼虽顽皮些,但心里对贵妃娘娘极是敬重。”绿萝低眉顺眼,语气谦恭。
程烨不置可否,只轻声道:“恩,我朝以孝知治天下,如此也是极好的,去唤他们吧,我去花厅等他们?”
绿萝低头应道:“是,奴婢这便命人去请。”
程烨已转身缓缓朝花厅行去,步履不急不缓,袍袖拖地,威仪尽显。
绿萝望着那道龙袍背影渐远,才悄然松了口气,迅速转头看向一旁的紫韵,低声道:“快,立刻去后殿让白露装作去请人,千万稳住了,别露破绽。”
紫韵会意,提裙快步离去。
绿萝也不敢怠慢,整了整衣襟,低头紧随皇上入了花厅。厅中早已布置妥当,香炉轻烟袅袅,窗纱轻拂,清茶温热,点心雅致。仿佛一切都在等着这一刻的降临。
程烨随意坐下,伸手拈起一枚桂花酥,指腹摩挲着那层薄薄的糖霜,眼神沉静得叫人看不透。
“这是依依爱吃的?”
绿萝低声应道:“回皇上,是的。奴婢记得她前些日子在偏殿学画,每每累了,便爱来一块。今早御膳房新做的,奴婢特命人温着,怕凉了惹着胃气。”
程烨淡淡点头,却没有动手,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低低道:“味道不错。”
绿萝站在一旁,心中却像擂鼓一般:他在等。
他在等她们出现。
一分、一秒,仿佛都变得异常漫长。
“怎的还不见人?”皇上的声音再次响起,虽不疾厉,却透着一丝不耐与隐隐的怀疑。
绿萝立刻低头答道:“回陛下,小主子们今早抄经至寅时,方才睡下,想来这会儿正在更衣。依依一向爱美,怕是耽搁了些时辰。奴婢这便催。”
程烨眸色微敛,唇角似勾起一点笑意,却叫人分不清是冷是怒:“小小年纪,倒是心细。”
绿萝心头猛地一凛,忙垂眸行礼:“小主子天性灵慧,贵妃娘娘亲自调教,不敢怠慢。”
屋外传来脚步声,紫韵匆匆而返,低声在绿萝耳边道:“还没消息。”
绿萝心中一沉,面色却丝毫未变,强自笑着对皇上道:“回陛下,小主子更衣中,方才又说想换那件新做的荷色对襟裙,紫韵回来取……皇上稍坐片刻,马上就好。”
程烨眉心微蹙,端着茶盏的手指略一用力,盏中茶水微微漾起。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茶盏轻轻放下,似在压抑什么。
空气像被拉紧的弦,屋内再无声响,只有银炉中炭火微噼的声音,如豆粒般炸开,惊心动魄。
一名宫女急急从门外奔进,躬身行礼:“禀陛下,九公主想让奴婢再取一件披帛,怕暖阁风凉。”
绿萝眼神一闪,忙接话道:“是,是前些日子新制的那件云锦软纱,小主子极喜欢的。怕是穿着单薄,想讨了那件披上。”
程烨终于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了绿萝一眼。
绿萝心口紧绷,强撑着一丝笑意,却听他缓缓道:“朕亲自去瞧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