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繁荣景象。
可黎渊无心闲逛,他满腹心事地跟在隋明昭身后。
与他相反,走在前面的隋明昭闲适的很,东瞅瞅街边摆摊的木雕、竹编,西望望商贩卖的煎饼、糖糕。
将整条街都兜了一大圈。
坚守着只看不买的基本原则。
两人虽是易容后的长相,但只是遮盖削弱了他们原本过于出众的外貌,身高、身形……在黎渊百般抗议下,隋明昭放弃了想要对他的改动。只是隋明昭身高太过显目,不得不稍微改矮了三寸(十厘米左右),即便如此,改矮后的身高还是比黎渊高一寸。
对此,黎渊非常不满,曾提出异议,摆事实讲依据,论证对方在普通人群中还是太高,显目。并提出了改良方案:最好再改矮六寸,那样才不引人注目,合适在民间打探走动。
然而,隋明昭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改矮了。
于是,事态就僵持住了,这俩人,一个不愿意改矮,一个不愿意改的比徒弟矮。
最终,以黎渊的退让结束。当然,这个“退让”并不是指他自己愿意改矮了,而是他放弃了让隋明昭改得比他矮的要求。
因此,改动后的隋明昭,还是比没有改动真实身高的黎渊高一寸。他们二人走在街上的时候,虽然样貌普通,但身高依旧十分显目。
所以,也吸引了商贩的注意。
街边商贩一开始见隋明昭朝他们所卖物品张望时,都积极热情的招揽,希望能做成笔生意,可见这两大高个,逛了一圈,手上空空如也。只看,遇上新奇的,个最高的那个还会问上几句,但分文不掏。无论商贩怎么推销都没用。逐渐,商贩们也都死心了,猜测这俩人肯定是个兜里没钱的瘪佬,中看不中用。纷纷目露鄙夷。
隋明昭不以为然,照旧看得起兴。只有黎渊,被看得脸颊微微发烫。
稀奇地有了丝羞耻心。
一股没来由的戾气涌上心头。
黎渊暗自捏紧了手指,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想教训一下那些商贩,还是更想揍自己师尊一拳。
不过,黎渊定了定心神,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恼怒。无论是哪种,现在都不适合做。
他吸了口气,用传音入密问自己师尊:
“师尊,您到底准备上哪去抓陆长元?”
陪着隋明昭在天极宗周边城镇漫无目的闲逛了大半天,黎渊实在忍不住了:“您到底有没有头绪啊?”
难不成就这样一直闲逛下去?
这不像是在找人,更像是在春游。
隋明昭朝前方杂耍摊扬了扬下巴,示意黎渊去看的同时,传音入密问他:“你不觉得这里很热闹吗?”
对徒弟的问题避而不答。
热闹?黎渊扫视了眼前方,人头攒动,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圈,最外层的都纷纷攀着前面人肩膀,伸长脖颈往里面够着看,吵闹喝彩声不绝于耳。
的确热闹。可黎渊既不是瞎子又不是聋子。他搞不懂隋明昭说这句废话干什么?
与他们要调查的事件有关系吗?
黎渊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可脚步还是很诚实地跟着隋明昭往前走。
直到——“砰”的一声。
走在前方的隋明昭突然停下脚步,黎渊一个没注意就直撞了上去。
这一撞好似撞在了坚硬石块上,尖锐的痛感直击头骨,黎渊捂着额头疼得呲牙咧嘴。脱口而出:“你发什么癔症了?走路说停就停?”
“只是觉得你走神,想回头看你一下。”隋明昭满脸歉意,手掌蕴含灵力覆盖在黎渊被撞到的额头上,轻轻帮他揉着。边揉边道歉:“是为师不好。撞疼你了吧?”
黎渊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睨了自己师尊一眼,没好气道:“您老人家能不能别这么不着调了?事情还等着你处理,你这样拖来拖去的在这里闲逛,能逛出什么线索?”
前面阴阳怪气,后半句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隋明昭愣怔了一下,面上疑惑之色渐浓:“小渊,你现在的性格,跟见为师受伤那日对比,简直大相径庭。”
黎渊翻了个白眼,呛声道:“您要是天天受伤,我天天就是那个性格。”
好吧,看来之前那份乖巧好逗只有在他受伤时才能见到了。隋明昭好脾气地笑笑,没计较徒弟言语上的冒犯。
隋明昭的手掌顺着黎渊额头慢慢轻抚到面颊,他的手指仔细地感受着对方那光滑细腻的皮肤质感,这触感令他心头一动,不禁玩心大起,倏地捏了一下黎渊颊边软肉。
“——你干什么!”黎渊被莫名扯了一下,虽然不疼但突然的肌肤拉动,让他不由得惊了一下,须臾,他回过神来,猛地挥开了隋明昭那肆意妄为的手,怒斥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黎渊这会儿,愤怒得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伸手也要去捏隋明昭面颊,想要反制回来。
结果,未遂。主要原因——身高够不到,被隋明昭挡回去了。
黎渊只想着报复回去,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
他们站的位置虽然离人群密集处有段距离,但终究还是在众人目之所及范围内。
所以,在大街上,大庭广众之下,一个高个男对另一个高个男摸头摸脸,那场景简直怪异极了。
众人打量的目光纷纷转移至他们——
“刚才你看到了吗?那高个男的对另一个男的摸脸!”
“看到了!还掐脸!”
“不会是断袖吧?”
“还用说?以我几十年来看人准确的眼光来看,绝对是!瞧那粘乎劲,俩人卿卿我我的,怕不是哪个地方的小倌逃出来的!”
“怪不得我看他们逛了一大圈都没钱买东西呢!”
“不要脸!”
……
众人与他们隔了段距离,议论纷纷。
在旁人眼里看来,此时,黎渊的愤怒都像是在跟隋明昭打情骂俏。
黎渊此时无比痛恨自己敏锐的耳力,虽然众人都是压低了声音说,可在他们修行人听来,跟在他们耳边大声密谋没什么区别。
黎渊眼眸一眯,手指微动,刚想用灵力给这些胡编乱造的家伙们一点教训,隋明昭的手掌就覆盖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背,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黎渊眼神不善地瞪向自己师尊。
“算了,别跟这些人计较。”隋明昭轻笑了声,握着黎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传音入密温声劝道:“集市那边有几个修士,你用了灵力,他们会察觉到。”
是啊,黎渊恍然,瞥了眼人群中那五个修士,都是青年人,外表看来三十多岁左右。目测修为最高的一个跟他一样在元婴期,其余金丹修为。清一色的藏蓝道袍装扮,并不是天极宗的弟子。
眼下,这五个修士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只是站在不远处观察集市上人来人往。
或者说,他们注意到了,毕竟这议论的声音对于修士来说并不算小,但对观察断袖没兴趣。所以,并不像议论的众人一样好奇地往他们这边打量。
他刚刚气愤上头,竟没注意到人群中有修士。还是多亏了隋明昭提醒。他们现在是装作普通人,如果用了灵力暴露出自己修士身份,难免会打草惊蛇。
可是,如果这样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过这些胡说八道的人,黎渊又不甘心,可他现在跟隋明昭是在装普通人,双拳难敌四手,又不能直接上前拎着这些人衣襟,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他黎渊不是断袖。
憋屈!实在太憋屈。罪魁祸首还在那笑得一脸兴致盎然,黎渊越看越气,索性决定不再忍耐,攥着拳头就朝隋明昭脸上砸去。
暂时不能出手教训那些胡说八道的刁民,还不能先教训你么!
然而,黎渊意料中的响声并没有响起。袭去的拳头,在距离隋明昭面部半寸的时候被其轻飘飘的避开了。
黎渊当即又是一拳,这次,也没打出去。他的拳头被隋明昭手掌半裹着,仿佛遭遇了无法逾越的屏障,想要再进一步,都活动不了分毫。
“别闹了。”隋明昭放下他拳头,态度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插入指缝跟他十指相扣,继而又贴着他的耳朵,传音入密,说:“待会为师有办法帮你教训他们。”
这个姿势,脸几乎贴着脸,传音入密虽然不需要开口讲话,但对方呼吸时的气息,却似羽毛轻拂着黎渊耳畔肌肤,惹起一阵微痒。
黎渊不适地头微微向后移了移,被隋明昭用另一只手托着后脑勺,又将其稳稳扶正了回去。
“别动。”隋明昭稍稍往上抬了抬他俩十指相握的手,原先扶他后脑勺的手转而去扶他腰,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他腰侧微微用力暗示性地按了两下。
黎渊不敢动了,他猜不透自己师尊到底想干什么,但有一点是确认的,对方刚刚传音入密给他,让他配合一下。
黎渊整个人仿若石化一般,就这样僵直地伫立着,任由自己的师尊不明就里地搂着他。
这姿势实在亲昵得过分。旁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他们这个姿势猜到一定是在耳边窃窃私语,说一些不让旁人知道的亲密话。
于是,议论再次沸腾,黎渊再次听到了那个让他耳熟的话,针对他们是哪个兔儿馆出逃的猜测也越来越多——
“我就说他们是男馆逃出来的吧?正常俩男的哪有那粘乎劲?看到没?啧,那十指紧扣的手……”
“隔壁城男风盛行,怕不是从那里的红棠馆逃出来的……”
“同道中人呐,南边城也有几家兔儿馆颇有美名,我猜,估计是从那儿——逃出来的!”
“真是世风日下,大庭广众之下怎能做此腌臜之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大爷你书读傻了吧?两兔子懂什么斯文?要懂也是只懂风月。”
“对对对,兔子懂什么斯文?要懂也只懂风月!”
纨绔们纷纷附和,现场欢笑调侃嬉闹声一片。
有几个品行正直的没有参与议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惋惜地摇了摇头,疾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黎渊眉头微蹙,他实在想不明白隋明昭搞这出干什么?为了让别人嘲笑一下他们吗?见过找死的,还头一次见到自取其辱的。
明明不是,为什么要担这个污名?
黎渊心里的不满达到了巅峰,此时他都不想顾及使用灵力会暴露修士身份的问题了,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将那群乱嚼舌根胡说八道的刁民们,通通做成花肥。
但是,隋明昭不让他动手。
黎渊传音入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责问自己师尊:“你到底抱够了没有?你的待会是多久?是打算让那群人在这对着我们污言秽语一整天么?!”
神情满是愤怒难耐,大有自己师尊再不松手,他就要先以下犯上,狠揍一顿自己师尊了。
隋明昭见好就收,深知不能真的惹急了自己徒弟,他顺从地收回放在徒弟腰上的手,可他也不老实,转而,那只手又捏了捏徒弟耳垂,把徒弟耳朵揉捏红了,还故作惊讶问自家徒弟:“你耳朵怎么红了?”
黎渊无声回了他一个口型:“滚!”
“滚不了。”隋明昭看懂了,面对徒弟恶劣的态度,他不以为忤,反而笑吟吟的跟徒弟传音入密:“接下来几天我们在这里都是这个身份,你适应一下。”
!!!
宛如晴天霹雳!
黎渊不想适应,黎渊只想踢死这个渣师。
然而,迫于隋明昭的武力值,黎渊试了两次都没能得逞。
他俩神态自若地远离了众人视线,逐渐走远。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散去,只有几个纨绔子弟还在原地互相探讨,说得津津乐道。
没人注意到,有几缕黑雾,变幻成多个巴掌大的小人,看不清面目,肢体却攀爬的格外灵活,极具灵性,纷纷从这几个纨绔子弟和刚刚那些污言秽语者的头顶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