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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啦啦地吹,冰寒刺骨,如同利刃剐着人的皮肉。
城门外土墙旁,三五个衣衫褴褛的魔修紧靠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取暖。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城门口人来人往,偶尔有身着绫罗绸缎,一看生活就很富裕的魔修路过,见他们的惨状,心生怜悯,丢给他们几个零碎的灵石,他们这几个穷魔修们一窝蜂似的扑上去争抢,你争我夺,完全没有了开始互相依偎着取暖的情谊,下手毫不客气,挂彩是常有的事。
富裕的魔修离得远远的,看他们身上因为争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血糊糊的场景,乐得哈哈大笑。
这里是距离黄武所在洞穴六里左右的安阳城。
典籍里记载,魔域最为繁华的,也是修士最多的一个城池。
很多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这里完成。
黎渊与隋明昭通过传送阵,缩短距离来到这。由于这里人多,隋明昭的脸又人尽皆知。所以,他们用的还是在桃墟镇时的易容。
哈哈笑的富裕魔修看完乐子,抬脚就进了城。
黎渊瞟了那几个遍体鳞伤的穷魔修一眼,似是觉得可怜,面上浮现了丝不忍的神色。
他拽了拽隋明昭衣袖,将隋明昭进城的脚步硬生生拽停了。
“嗯?”隋明昭顺着徒弟目光望去,见那几个衣衫褴褛到只勉强遮住隐私部位的魔修,凄惨惨倒在土墙边上。
几乎瞬间他就理解了徒弟未说出口的意思。
“你想救他们?”隋明昭神识传音问自己徒弟。
黎渊点点头又摇摇头。
“救得了他们一时又救不了他们一世。”黎渊看了眼那几个缩头缩脑的魔修,视线转移到隋明昭脸上,盯着对方那张易容后依旧可称得上俊秀的脸,无比认真地说:“师尊,我想,不如让他们没有痛苦的走。”
隋明昭适时摆出副愿闻其详的神态。
“师尊,”黎渊接着说,丝毫意识不到自己话音里的残忍,“您能悄无声息让他们没有痛苦死亡吗?”
说完,又讨好似的去够隋明昭衣袖下的小拇指。
隋明昭没有阻止,任徒弟指尖牵着他的小拇指,慢悠悠地轻晃。
这是黎渊小时候惯常使用的撒娇动作。隋明昭见到这熟悉又久违的动作,思绪一下子回忆到十年前,那时候,小徒弟面薄,演技还不如现在精湛,稍微逗一下,脸红得就像颗熟透的苹果,说不准是气的还是羞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不好意思直白向他提要求,大概觉得向他提了就等于对他服软了,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是扭扭捏捏的,说话拐弯抹角。
有时候,隋明昭存心逗小徒弟,逗得狠了,小徒弟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心里又急想要达成自己目的,偶然一次,急了下意识地去够隋明昭手,没全够得着,只勉强抓到根小拇指,不敢放手,生怕放了人就不见了,就只好在那紧紧捏着对方小拇指晃啊晃。
徒弟的小动作让隋明昭心软得一塌糊涂,没晃几下,就缴械投降,应了小徒弟要求。久而久之,遇到隋明昭不答应的事,去拉他小拇指晃晃,对方就答应了,成了师徒双方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个类似于撒娇的小动作也直到黎渊最近几年才改掉。
……
袖口被轻轻扯了一下。
隋明昭从回忆里醒神,黎渊见他没反应,又戳了戳他。
隋明昭心内失笑,他这徒弟除了动作变了,其余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小动作不少。
“为什么是为师?”隋明昭嗓音里带着含糊笑意,问自己徒弟:“你不能做到吗?”
黎渊撇撇嘴,眉眼耷拉着,有些不高兴,小声咕哝:“你又没教。”
想了想,这样未免显得自己太过愚笨,不能举一反三。于是,又忙接上了句补充:“教的都是一刀毙命和让人死得痛苦的,让人轻松没痛苦死的没教。”
他当然可以一剑将这些魔修都杀光,可是,用武器太明显。最主要的是,黎渊就想看隋明昭怎么出手让人悄无声息死亡。
他对这个好奇很久了,正好,借此机会,摸清一下自己师尊有没有什么藏匿的招数。
隋明昭弯了弯盛满笑意的眼眸,摸了摸徒弟头顶顺滑的青丝,估摸着是有求于人的缘故,黎渊除了刚开始僵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到底没躲闪开,乖乖的任自己师尊摸头。隋明昭眼里笑意更甚,他低声闷笑了几声,说出口的话却与黎渊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你知道慈恒为什么闭关那么久吗?”
这话题跨度扯得有些大。
之前说慈恒出关的时候,隋明昭只是哦了声,仿佛是件平常无聊的事,也未见他有过多反应。怎么,现在倒反而说起来了?
黎渊来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等着对方下句话。
“他就是因为——”隋明昭拖长语调,俯身捏了把黎渊颊边软肉,嫩滑似豆腐块一样,手感极好。隋明昭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眸,不等徒弟反抗,他已然松开了手站直身,将话补充完:“像你一样,研究怎么让人没痛苦的死,结果方法没研究出来,人倒是产生了心魔,不得已才闭关了这么多年。”
黎渊惊讶地微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隋明昭瞥了眼还在震惊中的徒弟,又道:“所以,徒儿你想那么多,不禁让为师也开始担忧起来,担忧为师的好徒儿是不是也产生了心魔。”
说到最后,语气跟神情都蕴着满满的忧愁。
好似徒弟真的因此产生了心魔一样,隋明昭伸手就要去探黎渊经脉。
“不,”黎渊断然将手背在身后,不让隋明昭抓着。他反应极快,意识到问题所在,急速道:“师尊您不用费心徒儿不纠结那个问题了。”
一口气说完,不带停顿。
怕说慢了,隋明昭又去捉他手腕。
隋明昭没动,目光幽幽,看着他,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
黎渊心跳猛地一滞。刹那间,一股凉意从尾椎处不断往上升腾,恰似冰冷的蛇类,沿着脊柱蜿蜒攀爬,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冷?”隋明昭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徒弟不禁有些疑惑,“给你的那个调节温度的花瓣呢?”
“不冷,还戴着。”黎渊强挤出个笑脸,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字蹦出牙缝:“我就是太感动了,想不到师尊如此为徒儿着想。”
隋明昭正想说什么——
突然,
前方城门处传来阵阵嘈杂的争吵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