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形象没有说服力。城主恨恨地咬着后槽牙,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眼眸微阖。霎时,原地刮起一阵旋风,带起点点雪珠飘散,黎渊迫不得已后退了一大步,只见处于旋风中央的城主,周身灵力如同浪花般翻涌奔腾。不过须臾功夫,眼前人便完全变了个样。
不见原本的粗犷五官,说句面若好女都不为过。下颚线条小巧流畅,圆润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精致感。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充盈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抬眼望过来的时候,眼眸弯出很好看的弧度,神光熠熠,慑人心魄,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奉上全世界。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黎渊与隋明昭。
前者,本身相貌就与城主真实样貌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天天看自己脸都看厌烦了,哪里还会为别人不及自己秾艳昳丽的脸惊叹?后者,相貌虽不是黎渊、城主这种面若好女精致挂的,但本身长得也不差。再加上,一颗心全扑在自家徒弟身上,自然也对城主这种不感兴趣。
可是城主不知道呀。他变回自己本来相貌,心情好得不得了,乐呵呵地瞅着黎渊,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骄矜,他翘起一边嘴角,似是得意又似挑衅:“怎么样?看呆了吧?”
上下又打量了番黎渊易容后的面容,更加志得意满,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本城主是不是比你还要好看?这下,相信本城主是真的被强制爱了吧?”
黎渊满头黑线,嘴角微微抽搐,既不应是亦不应不是。
看得城主甚感无趣,他扭头朝向隋明昭:“喂,那个木头师父,说你呢,你凭着良心讲讲,本城主是不是比你徒弟好看?”
他仿佛对别人要相信他被强制爱这件事格外执着,嘴巴巴拉巴拉地来回复述着。
生生破坏了他那张脸的精致美感。
听得人耳朵都起茧了。
“闭嘴!”不待隋明昭说话,黎渊先恶狠狠地对着城主训斥。
城主脸皮厚度大概能跟隋明昭一较高下。被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孩呵斥,他半分不恼,反倒“哟”了一声,戏谑道:“恼羞成怒了。”
接着,他就跟张维结局一样,嘴巴“唔唔”了两声,发不出话音来了。
这当然不是黎渊做的,他还不至于被城主这些不知所谓的话激到生气。
“聒噪。”隋明昭温润带笑的嗓音响起,不知何时,他已走到了黎渊面前,手上使了个巧劲,轻轻一勾,将徒弟拥入了怀中。
黎渊闷声不响地任由隋明昭抱着。在城主憋红了脸、身躯左右摇摆试图闹出些动静来的时候,黎渊终于大发慈悲,斜了眼隋明昭,屈肘推了推,下颚朝城主方向一扬:“把禁言解了。”
徒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谁下的谁解。
隋明昭低眸看了眼徒弟现在还是易容后的脸,闷笑了声。也不知他在笑啥,广袖下指尖微动,瞬息,城主聒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哎呀呀,憋死我了。”城主大口喘气,“你们这对师徒怎么动不动就禁人言呢。真是一脉相承,这个习惯不好,要改知不知道?”
一开口就好为人师教育了两个人。
黎渊耐心告罄,挣开自己师尊怀抱,迈步走到城主面前蹲下,皱了皱眉,似是打量从哪里下手好。那恰似屠夫打量猪肉从哪里下刀的目光,毫无温度地在城主身上扫来扫去,城主被凝视得心里毛骨悚然,一瞬间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人,仅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最后,在城主即将忍不住拔腿就跑的时候,黎渊总算结束了漫长的打量,纡尊降贵地伸出两根纤长有力的手指,捏住城主嘴巴两侧,直直盯着对方,语含警告道:“我不是来听你插科打诨的。东雀翎的下落、还有赵翼跟你的关系,你最好如实招来。”
冰凉的指侧不带一丝活人应有的温度,如两把铁钳狠狠地桎梏着着城主嘴巴两侧,力度大得仿佛要将他的脸颊捏碎。
嘴巴被迫张成了“o”型的城主,再无之前的嬉皮笑脸,他动作艰难地小幅度移动脑袋,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下来会好好说话,如实招来。
黎渊这才放过了他,松开手指,城主那原本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多了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黎渊手指刚垂落至身侧,就被隋明昭攥着手腕提了起来,不由分说,径直施展了一个清洁术,连带着整只手里里外外都彻底清洁了个遍。
隋明昭紧攥着徒弟手腕不放,哪怕已经上了一遍清洁术,他还是用自己衣袖,又一遍遍细致地擦拭着徒弟指腹。语含责怪道:“你碰他做什么?”
黎渊不踩他,手腕猛地发力从自己师尊手里抽出。头偏了偏,满不在乎回敬道:“你管我。”
意思是用不着你管。
隋明昭眼神忽地沉了一瞬,随即,眼眸微弯,似有丝丝笑意渗出。然而那笑意怎么看都不达眼底,仿若被一层寒霜笼罩。长长的眼睫垂落,转瞬便掩盖住了眼底真实情绪,令人无从窥探。
……
隋明昭怎么想,黎渊不在乎。他此时正目光专注盯着城主。
城主目光在黎渊、隋明昭身上转了几圈,见俩人都冰雕似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心知没有糊弄的余地了,心里哀叹一声,索性也不瞒了。
破罐子破摔道:“东雀翎现在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你们来晚了!前天,它就被赵翼派人来取走了。”
前天?不正好是黄武命魂离体那日么?黎渊心神骤然一凛,赵翼派人来取走了?
他取走干什么?
会跟黄武有关联吗?
“对方长什么样?你认识吗?”黎渊忙追问道。
“不认识。”城主摇摇头,“一身白袍从头裹到脚。脸上戴着鬼面具,自称是什么‘林使’,一看就是见不得人的玩意。”
“那你还给他?”黎渊问。
“他带有赵翼的法印,”城主诧异道,似是对黎渊问出这个问题颇为不解,“我受制于人,不给他能给谁?”
黎渊瞪了他一眼,城主不敢再皮,忙转移话题道:“不管你信不信,赵翼是真的对我爱而不得,气急败坏才将我困在这里。”
城主叹了口气,恨声道:“只要我出了城主府,神魂就会有被撕裂的巨痛;倘若我再迈出安阳城城门一步,这具身体皮肉就会寸寸割裂渗血,迈出五步,神魂彻底消散。”
“我至今都不敢迈出五步。”
“你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吗?”城主惨笑着反问黎渊。
事到如今,黎渊都被城主这态度搞得有些不确信了,他斟酌着用着对方之前的话回答:“因为爱而不得?”
“这是一方面。”城主点点头,“最关键的是,我知道他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一旁待着的隋明昭适时出来捧场,语带疑惑地问。
“他身上有个自称叫‘系统’的东西。”城主眉头拧了拧,思绪沉浸在回忆中,脑海中不断权衡,酝酿着该如何诉说。
系统?这东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黎渊回想,遽然想起,隋明昭曾说过赵翼识海里有个会说人话的怪东西,长着一对小黑翅膀的方形镜。
隋明昭在抓它的时候还被它身上的金光所伤。
这两者会是一个东西吗?
“你见过系统长什么样吗?”黎渊迫不及待地问。
黎渊话音骤响,突兀地打断了城主思绪,城主从回忆中醒神,脑子里琢磨了遍黎渊问题,答道:
“没,我没见到过。只听到赵翼识海里跟那东西的对话。”
城主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那东西说它自己是天道意志的化身,要拨乱反正。”
“哦,对了!”城主突然想起来,“那东西说话很是古怪。有次,我听到它说,赵翼是主角,说另一个人应该是反派,现在全乱了。”
“另一个人是谁?”隋明昭忽地插话,询问的语调十分温和。
“我不能说。”城主摇头,神色警惕,“除非你们帮我,把赵翼给我下的禁制消了。”
黎渊跟隋明昭对视了眼,各怀心事,谁也没有搭城主话。
半晌,黎渊慢悠悠地问:
“赵翼怎么知道你知道他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