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被心甘情愿破例的对象,黎渊对隋明昭这番油嘴滑舌的说辞嗤之以鼻,半点都不买账。
隋明昭按摩的手法娴熟,力道恰到好处,按得他通体舒畅,身心都放松了许多。黎渊惬意地阖上双眼,舒适地低“唔”了一声,故意挑刺道:“那弟子可真是倍感荣幸。不过——”
他慢悠悠地拖长了尾音,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师尊这手法,和民间医工比起来,似乎还有些火候不足,还得多加练习才行。”
这番话纯粹是他胡诌。实际上,黎渊根本没体验过民间医工的按摩手法究竟如何,但这并不妨碍他信口开河。毕竟在他看来,隋明昭多半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他计较。
事实上,也正如黎渊所料,他的师尊虽然在有些事上说一不二,强势得让人心惊。但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并不会与他深究。
隋明昭脾气极好地应了一声,指腹顺势往上,动作轻柔地揉着徒弟的太阳穴,温声道:“既然小渊这么说,那为师自当勤勉用心,多加练习,不辜负小渊的期待。”
……
等黎渊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竟然从摇椅转移到了隋明昭的榻上。隋明昭从他身后拥着他,他整个上半身都躺进了隋明昭怀里。
黎渊惊愕地仰头,一抬眼,视线便撞进隋明昭浸满笑意的眼眸。隋明昭微微俯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笑道:“怎么?很惊讶?这可是你要求的。”
温热的气息在二人之间丝丝缕缕地萦绕,黎渊刹那间浑身紧绷,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也不敢动。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近。此刻,他们之间只要有一人稍稍侧一下脸颊,便会跟对方的嘴唇亲密接触。
黎渊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拼命回忆自己究竟是何时被隋明昭抱到榻上的,思来想去,毫无头绪。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闭着眼,惬意地享受着隋明昭的按摩,困意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很快便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再一睁眼,自己已然躺在了对方床榻之上。
关键是,还躺在了对方怀里。
往常被逗弄狠了就会恼羞成怒的人,此刻脸上竟难得地浮现出茫然神色。隋明昭抬首,与徒弟脸颊拉开些许距离,他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指腹再次轻柔地在徒弟的太阳穴上按了按,用带着几分调侃的温和语调好心提醒道:“小渊不记得了?不是你说要为师多加练习手法的吗?”
黎渊瞬间愣住,这话是他说的没错,但这跟他莫名其妙地被转移至对方床榻上有什么关系?
还未等黎渊整理好头绪,隋明昭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施施然地抢先开口解释道:“床榻地方大,好施力。”
?!!!
这说的什么鬼话?自己睡着前,隋明昭明明从按摩肩颈转到揉太阳穴了。就这么一小块的地方,在摇椅上也能操作,哪至于非得要换到床榻上?难不成床榻上按太阳穴还能按出什么花来?
“你……”黎渊反驳的话尚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隋明昭打断了。
“躺椅那么矮,为师又比你高不少,”隋明昭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抬手指向一旁的躺椅,不疾不徐地说道:“一直弯着腰给你揉穴位,既累人效果又不好,哪比得上你舒舒服服地躺在为师怀里呢。”
“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黎渊的目光顺着隋明昭所指的方向,落在窗边那躺椅上,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冒了上来。他气得眼尾泛红,眼眶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黎渊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隋明昭的小臂,牙关紧咬,用尽全身力气往下一甩。
扭头面对着隋明昭,黎渊怒目圆睁,几乎是咆哮着吼道:“是!我是说过让你多练习手法!但那是在躺椅上!我可一字都没提过让你把我搬到你床上去!”
“是没提过。”面对徒弟气势汹汹的质问,隋明昭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承认这是自己的自作主张。随后,他微微垂眸,长睫轻颤,神情瞬间变得落寞,话音里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悲戚,哀声道:“可小渊就不能体谅一下为师长时间弯腰的辛苦吗?”
那副委屈至极的神情,眉头轻蹙,眼中满是受伤之色,活脱脱就像一位对徒弟掏心掏肺,却惨遭背叛、被辜负了满腔真心的好师尊。
黎渊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往脑门上冲,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在以往的相处里,每次局势不利,他便会对着隋明昭装出一副乖巧可怜的模样,靠示弱来化解麻烦。可万万想不到,平日里大部分时间端着师尊架子的隋明昭,如今竟反其道而行之,把他那套给学去来对付他了。
黎渊又羞又恼,积攒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胸膛剧烈起伏间,他猛然抬手,用力狠狠一推面前的师尊,怒声斥道:“别装!”
隋明昭毫无防备地被徒弟突然猛推了一把,他一怔,讶异地挑了挑眉,顺着那股被推的力道向后仰去,身后是柔软华丽的锦缎被,隋明昭重重地靠了上去,原本平整光滑的被褥,在他的撞击下迅速深深凹陷。
趁着隋明昭被推得往后趔趄的间隙,黎渊急速转身,动作敏捷利落,翻身下床。
双脚刚一着地,他便立刻与床榻拉开距离,站定后,胸脯依旧剧烈起伏着。
黎渊眼神警惕地盯着隋明昭。
隋明昭仿若未觉徒弟那满含警惕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后背倚靠在身后柔软的锦缎被上,双手随意地搭在身侧。做完这一切,他才悠悠抬眸,望向黎渊,笑得兴味盎然:“怎么?小渊是终于忍不住,打算做出欺师灭祖之事了?”
黎渊脸上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补充道:“打算杀了你,省得你那张嘴再胡说八道。”
隋明昭仰头放声大笑,愉悦的笑声在屋内回荡,他笑弯了眼,脸上满是赞许之色,点头道:“不错,有志气!想不到为师的徒弟竟有这般魄力,那为师就满心期待有那么一天了。”
黎渊也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他双手抱在胸前,语气冰冷且笃定,一字一顿,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师尊放心,这一天定然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