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什么?”方继明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他。
他不能说,说了岂不是不打自招,可他不说,眼下也已经无法自辩清白。
有金福的指证,在他的书房里搜出下毒的证物,已是铁证如山。
见他支支吾吾,不再申辩,事情到这里,已经是真相大白。
谢桐声音发哑:“宋怀壁,我都已经答应让你娶周氏进门,你竟还要谋害我的性命,你这人好生歹毒!”
她双目通红,伤心欲绝:“你还让宋允将药端去给我喝,你安的什么心?害死我还要让宋允背负上毒杀亲母的罪名被人唾骂?我谢桐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样狼心狗肺心黑手辣的男人!”
宋允还未曾想到此处,被谢桐一点,他脸色变了变,想起宋怀壁在马车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原来他的好父亲,竟是要让他背上弑母的罪名!
他这是要一箭双雕,杀了谢桐,让他背上杀母的罪名入狱,好给周氏母女腾地方吗?
他眸色晦暗不明地看向宋怀壁,心中生出怨恨来。
宋怀壁常说他们父子才是一条心的,说得多了,他竟也信了。
却原来,只是在哄骗他罢了。
为了周氏,他竟连他这个儿子都要舍弃了。
宋允垂在袖中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站在他身旁的宋十鸢不冷不热地挑拨道:“母亲爱护你,你偏要戳烂她的心再踩上一脚;宋怀壁拿你当弃子,你倒上赶着,跟狗似的爱吃屎。”
宋允狠狠皱了皱眉,讥讽道:“粗鄙不堪!”
宋怀壁只觉得今日他的脸全都丢尽了,先是被方继明查到自己毒害妻子,又被谢桐当着方继明的面这般叱骂诘问,如果闹大到顺天府传扬出去,他往后在同僚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好在如今还在自家府里,也只方继明一个人看了笑话。
最紧要的是顺天府如何判这桩案子,只要谢桐不深究,想来顺天府也不会抓着不放。
想到这一点,他撩开袍角,朝谢桐跪了下去,将面子先放在了一边。
“夫人,我知错了,我鬼迷心窍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看在鸢儿和允儿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回。”
看出他打的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主意,方继明面皮抖动了下,他遇见过一些类似的案子,那些妇人被好赌的丈夫或是逼良为娼、或是毒打交出嫁妆,或是卖掉儿女,但只要这个好赌的丈夫下跪痛哭,妇人们就会轻易原谅男人,没几日,那些好赌的男人又变回原样,循环往复,那些妇人们往往下场都很凄惨。
“不可能!枕边人要害我的命,我这次能侥幸活下来,已是天大的运气,这样的运气我此生都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能活下来,是靠鸢儿。
她的鸢儿能在小西山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爷施舍的垂怜,这样的垂怜她不想要第二次,也不敢要第二次。
她不会让鸢儿再活在这满是算计人心肮脏的宋府。
“云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宋怀壁膝行到谢桐身旁,抬手自扇巴掌,“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原谅我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混账事了!”
谢桐见他又来这一套,只觉得恶心,夫妻情分早就被消磨殆尽了,如今看他自扇巴掌,心中只有痛快。
“鸢儿的亲事被你和外室生的贱种顶替的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跪在地上,自己扇自己巴掌,一遍遍地说你错了。”
谢桐后退两步,似嫌瘟疫一般远离了宋怀壁,“人可以蠢一次,但不能蠢两次,否则我就是死有余辜!”
谢桐用手背揩去眼泪,用那双水洗过的眼睛看向方继明:“方大人,求您为我做个见证,他不仁不义,毒害正妻,我要与他和离!”
宋十鸢在心中为谢桐欢呼鼓掌,她的母亲终于可以远离这个烂人,去过本该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了。
宋怀壁自扇嘴巴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桐,似乎不相信她竟会与自己和离。
和离虽比被休好听,但终归都是弃妇。
方继明有些意外,见谢桐眸光坚定,一脸的心意已决,他不似旁人那般劝说,反倒点头答应道:“本官愿为夫人做这个见证。”
谢桐感激道:“多谢大人,明日劳烦大人再来府上一趟。”
“我不同意。”宋怀壁猛然起身,若是谢桐与他和离,那岂不是坐实了他为娶周氏,逼迫贤妻下堂,做实了他想要攀附周家,都察院岂非更要攻奸于他?
谢桐还未来得及开口,方继明就冷冷提醒道:“宋大人,大景律条有言,丈夫意图谋杀妻子,妻子可以义绝和离。”
宋怀壁脸色一滞。
方继明徐徐道:“你为了一房外室,意欲毒害发妻,虽是未遂,但若宋夫人这个苦主要追究下去,你是要入狱服刑的,但你是三品朝廷命官,此案我会直禀圣上,看圣意如何定罪。”
宋怀壁态度立刻软了下来,急忙朝谢桐求道:“云萝,我答应和离,你不要再追究下去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见谢桐不为所动,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扭头朝呆愣着的宋允道:“允哥儿,快来帮我求你母亲,今夜的事不能闹大,要是闹到皇上面前,咱们宋家可就算完了。”
宋允此刻还未从谢桐要和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从未想过谢桐会和离。
毕竟他和宋十鸢还在宋府,他不觉得谢桐会和离,是因为他不觉得谢桐会舍得抛下他和宋十鸢。
不对,宋十鸢很快就要跟五皇子去北洲了,所以她没了牵挂,她这是当真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想到这里,宋允有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慌,他被抛弃了。
听到宋怀壁的话,他从那股不安恐慌中抽离出来,权衡利弊后,撇开了对宋怀壁利用他下毒的芥蒂和不满,朝谢桐道:“母亲,父亲是一时糊涂,您有什么怨气我们关上门自家人一起解决,就不要闹得众人皆知了。”
旁观的方继明听了这话,诧异地看了一眼宋允,心中暗道:枉为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