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岚急忙接过信来,顾不得膝上的药油,对春桃道:“你出去守着。”
春桃出去后,魏岚拆开信,纸上只写了一些问好的话,她用火折子点燃烛台,把纸张放在火上烤了烤。
纸上出现了焦黄色的字迹,魏岚看完,瞳孔倏然放大,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她攥着纸张的手开始发抖。
原来害死她母亲的人,是整个东陵侯府,甚至就连一直疼爱她的祖母都有参与其中。
魏岚泪流满面,将信又看了一遍,就着火舌点燃,可她的手太抖了,点了三次才烧着。
信中有人约她在百食居见面,说可以助她为母报仇。
大抵是无法面对一直疼爱她的祖母竟也是害死母亲的帮凶之一,魏岚没再去正房见魏老夫人,只打发桃红过去说她累了要小憩片刻。
然后换了丫鬟的衣裳,悄悄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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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回到宋府后,谢桐吩咐车夫将裴岐野扶回了客房,纤云也及时请来了大夫。
裴岐野服过大夫开的药后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只是人还未曾清醒过来。
幸而这药是十里欢场常用的催情药,并非是必须阴阳交合才能纾解的烈性药。
留下小厮守在裴岐野房中,谢桐便带着宋十鸢回了碧梧院。
“鸢儿,今日东陵侯府这遭我是越想越后怕。”谢桐不无担心地道,“裴驰洲和宋初意那两人实在太狠毒,谁挡他们的道他们便要除掉谁,最让我觉得忌惮的是他们的手竟能伸进东陵侯府给魏二姑娘下毒,咱们府上会不会也有人早就被收买了?”
谢桐说着,就想要去严查府中的下人。
不然万一宋初意生了歹念想害鸢儿命,简直是防不胜防。
宋十鸢:“娘,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碧梧院的下人需得严查一遍,往后过嘴的吃食也要多加注意。”
她将从魏岚那里得来的金福在打听全蝎的消息告诉了谢桐。
谢桐气得一掌重重拍在方桌上,怒火中烧:“宋怀壁竟是想让我暴病而亡不成?他怎么敢?”
那个虚伪自私的男人,竟然对她动了杀心,这让谢桐意外又愤怒。
宋十鸢温声道:“母亲先消消气,好在凑巧魏岚姐姐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又透露给了我们。”
谢桐强压着怒火坐了下来,按照她从前的脾气秉性,一得到这样的消息,只怕就会冲到宋怀壁跟前,与他对质动手。
但这些日子受女儿的影响,她比从前能沉住气一些。
“鸢儿,我咽不下这口气。”谢桐恨声道,“他先是伙同那外室生的贱种抢了你的亲事,害的你大病一场差点没了命,又逼迫我同意他娶周念诗做平妻,现在竟还对我动了杀心,这一笔笔账,不算个清楚奉还回去,我实在恶气难消!”
谢桐眼里带着恨,那恨火几乎要燎原:“我不同他和离了,我要待在这宋府,余生都让他寝食难安。我离开宋家反倒是成全了他和周念诗那个贱人,让周家母女鸠占鹊巢,我不甘心,我要让他们全都付出代价。”
宋十鸢杏眸里藏着一抹心疼,她抚了抚谢桐的背,温声道:“当然要算清楚这些账,可是娘,人可以不放过别人,但要放过自己。”
怨仇要报,但人得学会放下。
她不忍心也绝对不会让谢桐的余生,都因眼前的这些恨和怒而越陷越深,为了报复那些人,为了咽不下的这口气,以后都只能困囤于内宅的争斗之中。
这样下去,她的人生就毁掉了。
谢桐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之中,脑中只有疯狂报复的念头。
“可是凭什么?是他宋怀壁负我害我,反倒我要离开,让他志得意满、心愿顺遂?我不甘心,我要留下来和他们斗下去。”
“娘。”宋十鸢的声音愈发柔和,她握住了谢桐的手,这一刻她们母女的身份好似对调了过来,耐心十足地开解她:“我知道您的不甘心、愤怒、难过、屈辱、痛苦,您想报复没有错,您的恨也没有错,恶人就该有报应,否则不公平。”
见她认同自己,谢桐堵在胸口的那些怨愤好似有了出口,翻江倒海的不甘被暖意抚平,让她情绪有了一丝缓和。
“娘,您放心,不论是父亲还是周氏母女,他们都绝不可能志得意满,余生幸福的。”宋十鸢声音沉稳而又坚定地告诉她,“我跟您保证,离开西京之前,他们都会得到报应。”
她先抛出这些话,紧接着才开导起谢桐:“但您不能为了他们这些人搭上自己的后半生,这不值得。不值得您浪费时间、精力、心力这些巨大得成本去与他们共沉沦。”
见谢桐听了进去,宋十鸢循序渐进道:“再继续耗下去,陪上自己的下半生,一直耗费在内宅的争斗上,才是您最大的损失,已经发生的事是既定的棋局,您若始终被围困其中,继续较劲,挣脱不出来,只会沦为被绞杀的残子。”
谢桐听得懂这些话,可是她眼下根本跳不出情绪的旋涡,她嫁给宋怀壁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他背叛了她不说,竟还想杀妻。
这些恨意在撕扯着她整个人,让她想要泥沼深陷,与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谢桐眼睛泛红,声音哽咽地道:“鸢儿,我放不下……”
宋十鸢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缓缓道:“您能放下的,你是安南谢家的女儿,谢家的人在战场上都输得起,也有重新再来的勇气,何况这区区内宅,区区一个男人?”
谢家……是啊,她谢桐是谢家的女儿,怎能因为眼前这点坎坷,就想不开,输不起,不肯认栽,生出执念要继续与那些烂人继续纠缠下去?
她父亲教过她的,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作战时对大局有利才能出兵,不利就应立即停止,及时止损。
除非你有真正一击致命的力量和机会,否则,心存不甘,并不能扭转战局,反倒会输的更为惨烈。
她做人妇二十年,竟连及时止损的道理都给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