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澍出来时,听到门口有人在吵吵闹闹的。
走过去,询问狱警:“怎么回事?”
“沉检,他是来闹事的,没事,您忙。”
靳理一听,哼哼着甩起眼尾瞥沉澍,“沉澍,你已经不是什么检察官了,牛气什么呢?”
沉澍不理会他,“让让。”
靳理看到情敌分外眼红,忘了来这里是干什么,一米九的高个子挡住他,虽然沉澍一米八五,但是到底矮了点,被遮了个严实。
靳理对这种对比很得意,眼神下移:“又不是检察官,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也是来找我家苏苏吧?我告诉你,就凭你搞白家这一件事,她就不可能跟你有未来!”
沉澍眸光微动,并不是怕他,只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来七里庄节外生枝,引起白苏苏的注意,于是微微抬起头,“你管呢,纨绔子弟。”
抬手把他往一边拨。
狱警用警棍拦截住靳理,说:“你再闹事,我就把你关进去。”
……
看到沉澍从侧门通道出来,韩略哭丧着脸上前,把事情简单汇报了一番。
“白苏苏把车开走了,而你就这么眼睁睁让她走了?”
沉澍不高兴了,韩略能听出来。
一米八的身高站在那儿无所适从地垂着头,静候发落。
这里离公路七里地,探监事务都在上午十二点之前。
这会儿已经下午两点,除了工作人员的车子在外停放,根本没有其他的外来车辆。
初夏时分,只有树上的知了理会他们。
沉澍拿出手机,韩略猛然抬起头:“沉总,可以让公司的司机过来,只是需要点时间……”
“她开走时,你就应该打电话叫人过来。”沉澍瞥了他一眼,嫌弃的眼神不要太明显。
韩略眼睛一亮,是啊,怎么没想到呢?
沉澍打完电话,随手点开定位,发现路虎去了南边的墓园。
他想起,汪文丽说,白苏苏今天来监狱是为了见一位不知是姓“佘”还是姓“全”的死刑犯家属。
他得过去看看。
这么想着,他不悦地斜睇了韩略一眼。
韩略不知所以然,茫然地迎上他的眼神。
“突突突——”一位带着编织帽的大叔,瘦瘦小小的,坐在拖拉机上,看到两人,手挡住太阳的强光,眯起眼睛往他们身后几米的地方瞅了眼。
脚踩油门,准备加速离开这里。
沉澍喊了声:“大叔!”
大叔听到也装作听不到,从七里庄监狱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人?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干过什么勾当才会进去,他可不敢停。
沉澍递了个眼神给韩略,这个韩略看懂了。
拔腿追上去,双手挥舞着:“大叔大叔……我们给钱!麻烦停一下!”
……
拖拉机只有副驾驶可以坐,沉澍一个人上去,韩略留在这里等公司的司机过来。
大叔黑瘦的脸正视前方,手指头紧握方向盘不敢动弹半分。
拖拉机噪音很大,在羊肠小道的土路上卷起一层层尘土,沉澍丝毫没有注意到脸上蒙上一层薄薄的尘。
他的思绪飘到很远……
那大约也是初夏,田里的玉米棒子长得很高,艳阳高照,他和一群被拐的半大孩子们一起被白建成,哦,当时叫白建,吆喝着去田里割草。
已经在江北某村庄待了三年的他,熟练干起农活,艳阳高照,一滴滴汗落下来。
他身上勉强遮羞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抬手擦汗的空档,被白建一脚踹过来:“不许偷懒!”
他恶狠狠瞪过去,白建扬起巴掌就要甩过来。
“爸爸,不能打人。”一个软软的白团子坐在地上,仰着圆乎乎的小脸,瞪大水灵灵的眼睛,制止他的暴行。
白建收起脸上的狠劲,抄手抱起女儿:“没有,爸爸才不会打人。”
对于这个软糯的小团子,沉澍一点都不领情,要不是白建的女儿,他怎么会被带来这里?已然十岁的他心中的恨意生了根发了芽。
此时,某个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孩,白苏苏正躲在廊柱后偷窥。
余父指着余母的脖子数落个没停,只因为余母坚持用女儿留下的钱买好一点的骨灰盒,就被训了快十分钟。因为这件事,余笙的尸体还没进行火化。空旷的长廊上,工作人员在一旁讪讪地观战了会儿,悄悄退了。
白苏苏明白入土为安的道理,不想看余父在这里耀武扬威。
忙跟上工作人员的脚步。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端来这里最贵的骨灰盒,“两位,这会儿都下午了,尸体在停尸房待了五个小时了,咱们可以往下进行了。”
余父耸眉瞅着通体白瓷的骨灰盒,顿时跳脚:“这不是一万一个的那款?我可没钱付给你们!拿走拿走!”
工作人员说:“付过钱了,是死者的朋友。”
白苏苏从走廊后面站出来,冲余母颔首。
余父突然想起这个女孩子,更想起她手腕的那条红绳,恍然大悟指着白苏苏喊道:“哎!你怎么这么大手笔?我就说了余笙的那条手链值点钱,你这个败家娘们,就让外人拿走它啊?”
余父扬手就往余母脸上抽了一巴掌。
白苏苏脸上的礼貌消失不见,眼神顿时暗沉。
余母不想生事端,陡然升高音调,冷冷看着丈夫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余笙的手链早就在虎子考上高中时卖了,几个小珠子统共卖了一千块,你要是不信,有本事就去查。这是在外边!”
余父愣住,自家女人从来都是畏畏缩缩的,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大声对自己说话,来到这繁华的汉京,胆子都变大了。
余母又对工作人员说:“咱们现在去吧,我女儿等不了太久。”
余父瞅了白苏苏一眼,暗想:回去他一定要好好问问。
白苏苏不知道这些,满心想的是余母的那句:我女儿等不了太久。
白苏苏跟在他们身后,但是进入火化室,她停住了。
她唯一的朋友被烈火燃烧,这样的画面,她不想去看。
她的记忆里,余笙是鲜活的,永远都是那个低头扒饭,抬手横扫服刑犯的无畏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