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轿车在朝阳通往沈阳的公路上急驶,李阳手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王秀梅坐在副驾驶不时打打着瞌睡。由于王素芳一直没有来果园上班,他们夫妻俩担心王素芳家里去了什么事,所以今天就去王素芳的老家沈阳康平,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两旁的景形如幻影片一样不断向后掠过,嫩绿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泛起层层涟漪。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车内收音机播着舒缓的音乐,李阳偶尔地和王秀梅聊上几句,‘’不知道素芳最近怎么样了?好几个月没看见她的。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不然她早回果园上班了。‘’王秀梅看着窗外的景色,嘴角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啊,咱们这次去,好好看看她,也了解下她家里的情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升高,光线变得愈发强烈,李阳打开遮阳板,王秀梅打开一瓶水,递给李阳,‘’喝杯水,别累着,我来开会吧。‘’李阳接过水,喝了几口,精神也为之一振,‘’秀梅姐,你有身孕,还是我开吧,慢点开没事。‘’就这样他们夫妻俩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春日风光,一边满心期待着与王素芳的重逢。在温馨的氛围中,继续这段充满关怀幸福甜蜜的旅程。
在下午四点钟,李阳和王秀梅经过多次打听,终于找到了王素芳的家。王素芳的家在康平县南面的一个小村里,这个小村子也只有几十户村民。
李阳和王秀梅下了车,看着眼前的这个院子。
院子不大,四周用参差不齐的土坯勉强围起。好些地方都出现了裂缝,像是一道道岁月刻下的伤痕,院子里的地面没有经过任何修整,裸露的黄土被雨水侵蚀得坑洼不平,每到下雨天,满是泥泞。
院子的正中央孤零零地长着一棵大杏树,枝干弯曲,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艰难地支撑着身躯。树下放着一张破旧不堪的小木桌,桌面上坑坑洼洼,四条腿摇摇晃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架。旁边放了几个缺了口的小板凳,那是一家平常吃饭休息的地方。
院子的东边,有一间矮小的柴房,用几根粗细不一的木头简单搭建的。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茅草,很多的地方已经露出了破洞,柴房里堆满了干柴,这柴都是男主人辛苦从山上砍回来的,是一家做饭取暖的的重要燃料。西边的鸡舍是用树枝随意围成的,里面养着十几只骨瘦如柴的老母鸡,它们‘’咯咯咯‘’地叫着,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刨食,偶尔能下几个小小的鸡蛋,这是家里难得的营养品。
院子最里面是三间主屋,土坯砌成的墙壁是黑乎乎的,窗户很小,还糊着一层泛黄的纸,室内光线昏喑,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每逢下雨天,屋里就会摆满了接雨的盆盆罐罐,滴答之声不绝于耳,诉说着这户农家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秀梅姐,这难道就是素芳家吗?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李阳,就是咱旮旯村十年前也没有这么困难的家庭啊。‘’
夫妻俩走到了院子里。李阳冲着屋里喊道,‘’有人吗?这是王素芳家吗?
‘’谁呀,‘’主屋门的‘’吱呀‘’的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只见这老者身形佝偻,背如弯弓,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再也直不起来。他头发稀疏且全白,像一层薄薄的雪落在头顶。脸上满是沟壑般的皱纹,那是岁月无情刻下的痕迹。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目光浑浊却又带着几分警惕,打量着李阳和王秀梅。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袖口和领口都磨破了边,补丁摞着补丁,颜色也深浅不一。裤子短了一大截,露出瘦骨嶙峋的脚踝,脚上的布鞋也已破旧不堪,鞋底磨得很薄。他双手粗糙干裂,满是老茧和伤痕,紧紧攥着衣角,似乎有些紧张。“你们是?”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李阳赶忙笑着说:“大爷,我们是素芳在果园的同事,她好久没去上班,我们来看看她。”老者一听,脸上的警惕稍减,忙招呼他们进屋。
李阳王秀梅夫妻俩走进里一看,土坯垒的炕上,铺着一个打着补丁颜色灰暗的薄被,上面躺着一个病恹恹的老妇人,她面庞消瘦如柴,颧骨高高凸起,松驰且布满褶皱的皮肤有如老树皮,毫无血色,一头稀疏干枯姑枯草般的头白发,凌乱地散在枕边,她闭着双眼,呼吸微弱而又沉重,每一次喘气都像艰难地拖拽着生命的丝线。看她这副样子少说有有六十六七岁,岁月的沧桑加病痛的折磨早已将她的生机消磨殆尽。
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一匙一匙地喂着老妇人稀粥。
‘’素芳‘’,王秀梅轻声地喊了一声。那女子回过头,看见李阳和王秀梅先是一怔,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阳哥,秀梅姐,你们怎么找到我家的?‘’
李阳这才认出眼前的女子就是王素芳,她现在和以前那个在果园那意气风发的大学生简直判若两人,现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妇。
‘’素芳,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你,有些想你了,特意来看看你。你怎么不回果园上班呢?‘’
李阳看着王素芳,眼神充满了疑惑。
‘’阳哥,秀梅姐,这是我爸王国庆,这是我妈吴翠英‘’。
王素芳指着老者和躺在炕上的老妇人说。
李阳和王秀梅把手里的礼物放到炕上,笑着对那老者说:‘’大叔,您好,我俩是素芳的同事,今天特意来看她的。‘’
‘’小伙子,你这就见外了,来都来嘛,还拿什么东西。‘’
王国辉语气十分客气,眼神里却充满了忧愁。
‘’素芳,你母亲这是生病了?‘’
王秀梅看着躺在炕上病恹恹的吴翠英说。
王素芳看着躺在炕上的母亲,眼泪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秀梅姐,我妈她病了很久,家里没钱给她好好治。”王素芳哽咽着说,“我只能回来照顾她,果园的工作只能先放下了。”李阳和王秀梅对视一眼,满是心疼。“素芳,你别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李阳拍了拍王素芳的肩膀。王素芳抹了抹眼泪,强忍着悲伤说:“阳哥,秀梅姐,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这病花钱太多,我不想拖累你们。”这时,一直沉默的王国庆开了口:“唉,都怪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不能出去挣钱给她看病。”说着,他的眼眶也红了。王秀梅走上前,握住王素芳的手:“素芳,咱们是朋友,朋友有难哪有不帮的道理。
‘’素芳,你妈得的什么病啊,去市里的大医院看过没有。‘’
李阳说。
‘’我妈,她,她得的是心病,都是上火引起的。‘’
王素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失声痛哭起来。
‘’素芳,到底怎么回事?‘’
李阳说。
过了一会,王素芳才止住了哭声讲起了往事。
原来,王国庆和吴翠英一共有四个孩子,三儿一女。大儿子王春,二儿王秋,三儿子王冬,小女儿王素芳。原本家境也挺好,但随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家里的花销也不断地加,大儿子和二儿子结婚分家另过后,他们的日子急转直下,不仅要还两个儿子结婚欠下的债,还要供三儿子王冬和小女儿王素芳上学。让王国庆夫妻俩欣慰的是儿子王冬和女儿王素芳都学习很好,他们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王国庆只好去镇上打工,家里的农活都留给了妻子吴翠英。
王国庆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去建筑工地去做力工。钱挣得不多,却是出力最多的。
王冬和王素芳看父母这么辛苦,学习更加刻苦了,这年王冬顺利地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王素芳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上的中学。兄妹都在学校住宿,这一下子花销更大了,以王国庆家的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他们夫妻俩省吃俭用,还从乡亲们借了不少钱。王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知道以现在家里的情况,根本供不起自己和妹子完成学业,于是他只念了一个学期,就偷偷地辍学了,在县城里打工。
一年过后,父母才知道他已经辍学了,父亲王国庆哭着对王冬说:‘’小冬啊,爸爸对不起你呀。‘’
‘’爸,这怎么能怪你呢?咱村不都是这样吗?我也十七岁了,也能挣钱了,咱一定要素芳好好学习,走出穷山沟。‘’
王冬坚定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
王冬在县里一家酒厂上班,工资虽然不高,但也比父亲王国庆做力工挣得多。一家人省吃俭用,日子也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两年后,王国庆一家不仅还清了外债。王素芳也考上了县里重点高中,一家人在漫长的黑夜也看到一缕黎明的曙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刚下班的王冬骑自行车去高中看望妹妹的途中,被一辆急速行驶的货车撞倒,在医院的抢救无效死亡。一家赶到医院,哭得死去活来。吴翠英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肇事司机被判了刑,只给了三千块抚恤金。
王素芳也要辍学,而父母坚决不同意,在父母再三的劝说下,王素芳又回到学校上学。
王国庆和吴翠英在失去儿子后,他们整天沉浸在悲伤的阴霾中,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吴翠兰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地里的活一点也干不了,只能在家里洗衣做饭,只能在农闲的时候去镇里做力工。
王素芳经过三年的不懈的努力,终于考上了沈阳农业大学。可面对着一学期五千块钱高昂的学费,对于一个原本贫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王国庆去找大儿子王春和二儿子王秋,俩个儿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根本也没啥积蓄,每人只借给王国庆五百块钱,这在当时也是数目不小的一笔钱了,但离五千块的学费还差四千块钱呢,而且还有食宿费呢。
王国庆几乎借遍了整个村子个,一共才凑了三千两百块钱,王国庆只好找镇上的建筑工地的老板借钱。
建筑工地的老板叫杨森,今年三十五六岁,可模样却透着股久经世事的沧桑劲。身材高大壮硕,站在那里象一座巍峨的小山,周身散发着压迫感,国字脸上,两道浓眉像两把利剑,斜插入鬓,眉下一双眼睛,瞳仁黑得发沉,目光犀利似鹰,不经意间扫过旁人,便让人心里发怵,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线条刚硬的薄唇,嘴角时常微微下撇下,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不满。两腮的咬肌微微隆起,像是随时准备绷紧发力,加上那轮廊分明,布满胡茬的下巴,更添几仑冷峻和威慌力,任谁看了,都觉的这男子面相不善,心生畏惧。
王国庆走进办公室,看见凶神恶煞杨森正坐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抽烟,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这不是老王头吗?你不在工地上好好干活,你来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杨森不屑地看了王国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
‘’杨老板,今天我请了一天假,我女儿考上大学了,学费不够,‘’你能借我三千块钱吗?
王国庆胆怯地说。
‘’你女儿考上大学那是好事,借你三千块可以,你什么时候还我呀?‘’
杨森说。
‘’杨老板,在我工资地扣。‘’
王国庆说。
‘’爸,咱不借钱了,这个大学我不念了。‘’
王素芳听说爸爸来工地找老板借钱,她知道以父母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能力供自己读完四年的大学。这个大学她不想去了。就来工地找爸爸。
杨森看了两眼站在办公室外王素芳,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不容易地考上了大学,怎么说不念就不念了呢,咱镇上一年能考上几个大学生,王叔,这是三千块,你拿着给你女儿交学费吧。‘’
王国庆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杨老板,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素芳,快谢谢杨老板。‘’
王素芳走进办公室给杨森鞠了躬,‘’谢谢杨老板,‘’她的眼里含着泪花,充满了感激之情。
‘’素芳啊,你可要好好学习啊,可千万别辜负了你父母对你的期望啊?‘’
杨森语重心长的样子,仿佛是一个大善人。
‘’杨老板,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忙着,我先走了。‘’
王国庆再次对杨森表示感谢,拽着女儿素芳往外走去。
‘’王叔,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乡里乡亲的谁用不着谁呀。‘’
杨森望着王国庆父女的背影又说了一句话,他的语气里带着亲切,仿佛他和王国庆是一个妈生的,眼神里却流露着贪婪着。
王国庆和女儿王素芳回到家,把杨森借给他们三千块钱的事告诉了妻子吴翠英,吴翠英激动对女儿王素芳说:‘’素芳,等你大学毕业,千万不能忘了杨老板的大恩大德呀‘’。
就这样,王素芳带着梦想去了沈阳农业大学读书。王国庆继续在工地做力工,每到放寒暑假,杨森都会主动借给王国庆七千块钱,让他给女儿交学费,王国庆家里的地一年也收入不了几个钱,加上农闲时做力工挣得的,只能维持现状,对于杨老板的热情帮助,也只能满心欢喜的接受,对杨森更是感恩戴德。
可就在王素芳大学毕业八个月后,也就是王素芳从果园回家前几天的事。杨森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隔三差五就去王国庆家里要钱。王国庆现在哪有钱还他,‘’杨老板,等素芳挣钱后就还你。‘’王国庆苦苦哀求。
‘’老王头,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是马上还钱,二是把素芳嫁给我,到那时你是我老丈人了,还提啥钱。‘’原来杨森自从四年前在办公室看见王素芳后,就动了邪念,供王素芳念完大学后,一定要把她追到手。一个月前离了婚,为的就是以钱要挟王国庆,让他把王素芳嫁给自己。
杨森拽着王国庆的衣领,像拎一只小鸡似的,露出了獠牙。
吴翠英看凶神恶煞的杨森把丈夫拎起来,当时就吓得昏倒在地。
‘’老东西,给你半个月时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本想给王国庆一点教训的杨森,看着昏倒的吴翠英,他也怕事情搞大,放下王国庆,扔下一句狠话,耀武扬威地走了。
王国庆把妻子扶到炕上,找来村医,村医看看吴翠英说:只是惊吓过度,给开了些药。
王素芳回到家看见躺在床上的母亲,伤心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杨森又来要钱,看见回来的王素芳不禁心花怒放,‘’素芳,只要你答应嫁给我,这钱我就不要了。‘’
‘’这是七千块钱,剩下的四万五千钱我三个月后一定还去。‘’
王素芳拿出从果园挣的七千钱递给杨森,怒气冲冲地看着杨森,脸上充满了怨恨。
‘’素芳,你就不能温柔点,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你要是三个月还不上钱,到时候你可要嫁给我呀。‘’
杨森色眯眯地看着王素芳,不时的地吞咽着口水。
‘’行,杨森,要是三个月后我还不上剩下的钱,我就嫁给你。‘’
王素芳说完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放下了狠话,她只想这段时间好好陪陪母亲。到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素芳,就这么定,过完年我就开始准备咱们的婚事。‘’
杨森哼着小曲走了,‘’煮熟的鸭子是飞不了的。‘’
王素芳说到这里,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