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老槐树在小满后的第七天开始不对劲。白日里还泛着温润银光的槐花,到了夜里竟透出极淡的金红,像被人用指尖蘸着血挨个点过。陈二狗抱着青溪路过镇口时,襁褓里的婴儿突然攥紧小拳头,眉心的淡金印记突突跳着,竟比头顶的槐花灯还要亮些。
\"九叔,槐花在流血。\" 二狗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刚触到花蕊,金红色突然加深,在掌心显形出半朵樱花纹。他后颈的星芒印记跟着发烫,罗盘碎片在腰间剧烈震颤,差点从布兜里蹦出来。自打长白山回来,这罗盘碎片就没安分过,可这般灼热还是头一回,像有把小火苗在皮肉底下窜。
林九正在破庙擦拭护心剑,剑穗上的银蓝血突然凝成小珠滚落。他心头一跳,剑柄上的双鱼玉佩传来灼痛 —— 那是七年前父亲留给他的信物,上一次发烫还是长白山冰海决战前夜。跨出庙门时,正看见苏若雪站在老槐树下,伞柄残片直指树冠:\"九叔,槐树的命星线在变黑。\" 她耳后的朱砂痣本已淡得几乎看不见,此刻却红得像滴了血,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子时的梆子声刚响过,青溪镇的引魂灯齐刷刷暗了三分。林九踩着石板路往城隍庙走,靴底碾过发光的槐花,竟听见细碎的啜泣声。碑铭前围了几个守夜的老人,王大爷正举着灯盏往碑面上照,看见他来立刻转身,灯影里满是惊慌:\"林师傅,名字在褪!\"
碑面上 \"江灵均苏挽月 \"等名字的朱砂字迹正在变淡,最新刻的\" 青溪?护心归位 \"已经只剩半道笔画。林九的指尖刚触到碑身,整块石碑突然发出蜂鸣,嵌入其中的阴眼玉坠残片竟在渗出黑血,将\" 护心 \" 二字染成暗红。那黑血带着股腐臭味,像埋了百年的尸水,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九叔!\" 陈二狗抱着青溪狂奔而来,罗盘碎片在胸前划出银线,\"乱葬岗方向!引魂铃响了,和《赶尸秘典》里记的七百年前血河咒初现时的频率一样!\" 他跑得太快,襁褓带子松了都没察觉,青溪的小脚丫露在外面,脚心竟泛着淡淡的金红色。
青溪在襁褓里扭来扭去,眉心印记化作小蛇般的光带,直直指向镇外。苏若雪的蛊毒银梳突然飞起,梳齿间的银蝶全部朝西飞去,每只翅膀都映着樱花纹的影子:\"是神霄派的引魂术,在召唤双生残魂。\" 她说话时指尖掐进掌心,阴眼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石板上溅出小小的火花。
乱葬岗的槐树比镇里的粗上两圈,却全朝着西方倾斜。陈二狗的罗盘碎片在坟头上方旋转,显形出三百座新坟,墓碑上的双鱼纹全被刻成了樱花形状。苏若雪闭眼 \"看\" 向地底,三百道被束缚的魂灵在樱花纹咒印里挣扎,每个残魂的记忆里都闪过灰布长袍的影子 —— 正是赶尸人部落的服饰。
\"这些是......\" 苏若雪的声音发颤,\"七代前没被记载的双生血脉,神霄派把他们的骸骨挖出来了。\" 她的伞柄残片突然插入一座新坟,泥土里翻出半截灰布袖口,绣着的朱砂双鱼纹中央,赫然印着樱花纹的烙印。那袖口布料还带着潮气,像是刚从坟里扒出来的,陈二狗瞅见袖口内侧绣着个极小的 \"挽\" 字,跟苏若雪名字里的字一模一样。
林九的护心剑斩落坟头槐花,银蓝血溅在墓碑上,显形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双生归祭?血河复燃\"。剑穗扫过地面时,地底传来闷闷的震动,竟与长白山冰海崩塌前的频率一致。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剑刃上倒映着乱葬岗的槐树,枝干上的纹路竟慢慢变成了樱花形状。
返回青溪镇的路上,陈二狗突然停步。罗盘碎片的指针明明指着乱葬岗,铃铛声却从镇里传来。三人冲进城隍庙时,看见王大爷正抱着灯盏抽搐,眉心浮现出转瞬即逝的樱花纹,灯面上的双鱼纹已变成血色樱花。
\"是樱花病。\" 苏若雪的伞柄残片点在王大爷眉心,阴眼血逼出片指甲盖大小的玉坠碎片,\"和长白山冰海的残片同源,神霄派余孽混进来了。\" 那碎片在月光下泛着金红,跟槐花的颜色一模一样,陈二狗瞅见碎片上刻着个极小的 \"周\" 字,想起长白山之战时山本一郎提过的神霄派掌门周明修。
林九检查碑铭时,发现 \"陈二狗?替劫归心\" 的字迹正在渗血,每个笔画里都藏着极小的樱花纹。护心剑突然发出悲鸣,剑鞘上的老槐树纹竟在剥落,露出底下七代前的血誓:\"护心者生,双生归祭,血河复燃,地脉同殇。\" 那血誓像是用剑尖刻的,笔画里还凝着干黑的血迹,不知是哪代护心者留下的。
子夜时分,老槐树的槐花彻底变成金红色。青溪在襁褓里浑身发烫,眉心印记化作漩涡,将所有槐花灯的光都吸向自己。陈二狗的罗盘碎片突然拼出完整的北斗,指针直指青溪镇井底 —— 那里,正是七代前第一具双生胚胎的埋骨地。
井底的水不知何时变成了血色,水面倒映着三百个樱花纹咒印。苏若雪的蛊毒银梳刚触到水面,井底突然浮起七具青铜鼎残片,每具都刻着青溪的生辰八字。她 \"看\" 见七代前的自己站在井边,怀里抱着刚出世的妹妹,井水里倒映着神霄派弟子的笑脸。那些弟子穿着跟山本一郎一样的樱花纹道袍,手里捧着阴阳玉坠,笑得比鬼还难看。
\"若雪,当年不是这样......\" 林九的声音发颤,护心剑照亮井底,显形出层层叠叠的尸骸,\"这些才是真正的双生血脉,神霄派用他们的骸骨练了七百年的咒。\" 井底的骸骨堆里,不少头骨上都刻着护心咒,却被樱花纹咒印覆盖,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护心的印记。
陈二狗的罗盘碎片突然掉进水里,竟在水面拼出 \"血河老祖?主魄未灭\" 八个大字。青溪的啼哭声突然变成成年女子的叹息,苏若雪耳后印记剧烈震动,七代前的记忆终于完整 —— 苏挽月当年不是主动封印妹妹,而是被神霄派设计,用双生血脉的命星养了七百年的血河。她想起在冰宫看见的壁画,苏挽月眼里的不甘和绝望,原来全是因为这个。
返回城隍庙时,碑铭上的名字已经消失了七个。林九摸着碑面,突然发现每个消失的名字下方都多了行小字:\"替劫人柱?血河之种\"。他终于明白,七代以来的替劫不是牺牲,而是神霄派用护心者的命星养蛊。父亲日记里那些没写完的话,那些隐晦的提示,原来都是在说这个。
\"九叔,罗盘显示十二处阴穴都在震动。\" 陈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青溪镇的老槐树,是十二处阴穴的阵眼......\" 他说话时罗盘碎片差点掉在地上,指针疯狂旋转,像只被追急了的耗子。
苏若雪突然指向碑铭最下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句血字:\"双生归位之日,血河复燃之时\"。她的伞柄残片 \"当啷\" 落地,七代前的记忆里,神霄派掌门周明修在她耳边冷笑:\"江灵均以为斩了血河躯干就能赢?双生血脉的命星,早就是我们的饵。\" 那声音跟青溪刚才啼哭时的叹息一模一样,听得人脊梁骨发寒。
青溪的体温越来越高,眉心印记已经变成金红色,襁褓上的双鱼纹布料正在融化。林九抱着她冲进破庙,发现父亲的旧日记不知何时翻开,最后一页多了幅血画:青溪镇老槐树根系里,藏着七代前未被斩落的血河主魄。那血画里的老槐树根系像条巨蟒,缠绕着个金红色的光球,跟青溪眉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爹,你早就知道......\" 林九的指尖划过血画,发现父亲当年的剑痕,正是在老槐树根系留下的封印,\"神霄派一直在等双生血脉归位,好让主魄借地脉重生。\"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 \"护心者没有退路\",原来不是让他死战,而是让他破了这七代人的局。
苏若雪的阴眼血滴在青溪眉心,竟被金红印记弹开。她突然想起在冰宫密室看见的残页:\"双生归位,不是封印解除,是血河重生的钥匙。\" 怀里的婴儿此刻竟长出了与雪女相同的冰蓝色睫毛,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第一百一十四章里雪女的冷笑一模一样。那笑容看得她心里发紧,怀里的孩子明明是青溪,却让她想起了冰宫里的雪女,那个用双生胚胎骸骨练咒的雪女。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青溪镇,老槐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九站在树下,看见根系周围的地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每条裂痕里都渗出金红血,将 \"护心\" 二字染成血色。陈二狗的罗盘碎片掉进裂痕,显形出长白山冰海的画面 —— 那里的阴眼玉坠残片,已经和青溪镇老槐树的根系连成了一线。
\"九叔,槐树在流血。\" 苏若雪的声音带着绝望,她 \"看\" 见七代前的自己站在树顶,正将妹妹的襁褓放进地脉裂缝,\"神霄派用七代人的血,养了棵血河的根。\" 她想起在乱葬岗看见的新坟,想起井底的骸骨,原来七代人以为的守护,竟是给血河老祖做了嫁衣。
青溪突然在林九怀里睁开眼,瞳孔里倒映着老槐树的影子,却泛着血河老祖独有的金红。她的小手掌按在护心剑上,剑穗银蓝血竟开始逆流,在剑身上显形出 \"血河复燃\" 四个大字。那字迹像活了似的,在剑刃上扭曲蠕动,看得人心里发毛。
城隍庙的碑铭在此时彻底崩裂,三百个名字化作血珠飞向乱葬岗。陈二狗的罗盘碎片终于停摆,指针正中央,青溪的命星标记周围,多出了十二个樱花纹的黑点 —— 那是十二处阴穴里的血河之种,正在吸收双生血脉的力量。他瞅见其中一个黑点突然变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长白山的风雪穿过千里,吹落老槐树最后一片银白的槐花。林九望着怀里的婴儿,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小九,如果有一天槐树流血了,记得去井底找七具青铜鼎,那是江真人留下的最后一道锁。\" 他抬头望向镇口的老槐树,树干上的护心咒已经被樱花纹覆盖,只剩下零星的银蓝光点,像即将熄灭的灯。
井底的水还在沸腾,七具鼎残片在血水中沉浮。苏若雪的伞柄残片突然指向鼎身,那里刻着的,正是青溪眉心此刻的金红印记。她终于明白,七代前的护心阵,从来都不是为了封印血河,而是为了等一个能斩碎宿命的人 —— 而这个人,此刻正在她怀里,用金红的眼睛,望向镇外的乱葬岗。
这一晚,青溪镇的引魂灯灭了。老槐树的根系在地下发出哀鸣,每条根须都在诉说七代人的血与泪。林九握着护心剑的手在发抖,剑刃上倒映着青溪的小脸,金红印记与银蓝血珠在她眉心争斗,像极了七百年前江灵均与血河老祖的最后一战。
而在乱葬岗深处,残碑突然发出强光,碑面上的甲骨文全部亮起。陈二狗的罗盘碎片显示,十二处阴穴同时启动,青溪镇的老槐树,正在成为血河老祖重生的最后一道门。护心者们不知道的是,在长白山冰海深处,山本一郎的樱花纹道袍正在无风自动,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能打开这道门的钥匙 —— 半块染着青溪双生血的阴眼玉坠。那玉坠在他掌心发烫,映着他嘴角的冷笑,像极了七代前神霄派掌门周明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