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大地上,杨澜生迎来了调休。早在上午时,他便精心安排好了行程,打算去拜访一位在县内外颇负盛名的老中医,他们家族世代行医的地方在家乡堤上镇。中午下班后,他提着包匆匆赶到食堂,吃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烩面,便径直前往医院大门口,登上了前往堤上镇的公交车。
一个小时后,公交车缓缓驶入堤上镇。杨澜生透过车窗,望着这个地处黄河故道旁的大镇,心中满是期待。堤上镇拥有三十多万人口,历史底蕴深厚得如同脚下这片古老的土地。据历史记载,宋代时,这里曾是宋辽对峙的抗辽前线,长达两百年的对峙,让这片土地见证了无数的烽火硝烟,也催生出一个繁荣的互市口岸。经济与交通的昌盛延续至元、明时期,彼时一直有军队驻扎,千年的岁月沉淀,有诸多的古迹和动人心魄的传说,让这里的文化深沉而厚重,成为历代平原县人心中的骄傲。
杨澜生此次拜访的目的地,是在平原及周边县市声名远扬的左丘骨伤科。这个传承久远的骨科世家,源自北宋年间宋辽之争。当时,家族中的先辈是辽朝的军医,澶渊之盟后,一支左丘子弟选择留了下来,虽如今大多改姓丘,但依旧以左丘骨科的真传济世,同时兼治内科杂症。
由于医馆在镇南的街头,下车后还有两公里路的距离,杨澜生就坐上了一个老翁拉客人电动三轮。三轮车沿着尚存古朴气息的街向南行驶着,到了镇的最南面,又拐向了东边,过了两边的庄稼地,才到了丘庄,医馆就在村子的西头儿。一路上,热心的老翁一直给杨澜生介绍着左丘骨科的发展史,原来现在有两家左丘骨科,一家是老中医丘东明主持,一家是丘东明的儿子丘大伦主持,丘大伦的医馆在镇子的东边,父子二人有矛盾。
医馆的大门古色古香,散发着岁月的气息。映入眼帘的整个左丘骨伤科所在的大院,宛如一颗隐匿于岁月长河中的明珠,散发着古朴而醇厚的气息。
大院的围墙由一块块青灰色的砖石砌成,历经风雨侵蚀,砖石表面已略显斑驳,却也因此增添了几分历史的沧桑感。大门是厚重的实木材质,颜色深沉,上面的铜质门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门楣上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左丘骨伤科”五个大字苍劲有力,笔锋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庄重。
踏入大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药圃。圃中种植着大片的补骨脂,翠绿的叶片层层叠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细碎的白色小花点缀其间,宛如繁星洒落,散发出淡淡的药香。补骨脂作为一味重要的中药材,对于骨伤的治疗有着独特的功效,它与左丘骨伤科的医术传承相辅相成,见证着一代又一代医者的坚守与传承。
药圃的一侧,生长着几株酸枣树。粗壮的树干扭曲盘旋,犹如饱经风霜的老人,记录着大院的变迁。褐色的枝干向四周伸展,上面挂满了一颗颗翠绿的酸枣,宛如翡翠般晶莹剔透。酸枣树不仅为大院增添了一抹自然的绿意,其果实和树皮同样具有药用价值,在中医的宝库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
沿着药圃间的青石小径前行,便来到了大院的正厅。正厅是一座典型的中式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房梁上的木雕工艺精湛,花鸟鱼虫、人物故事栩栩如生,仿佛在讲述着古老的传说。大厅的门窗均采用木质镂空雕刻,细腻的花纹疏密有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投射般的风景,让杨澜生感觉如梦亦如幻。
大院的角落,有一口古老的水井。井口由青石板砌成,表面被绳索磨砺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漫长。井边摆放着一只古老的木桶,桶身的木板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坚固耐用。井水清澈甘甜,不仅滋养着大院里的药草,也为在这里生活和行医的人们提供了生命的源泉。
整个大院,在补骨脂和酸枣树的映衬下,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与古朴的气息,宛如一幅宁静而深远的画卷,承载着左丘骨伤科的悠久历史与深厚的中医文化底蕴。
一进入正堂的大厅内,就看到正中摆放着几张古朴的木质桌椅,纹理清晰,色泽温润,看得出年代久远。桌椅的摆放规整有序,彰显着主人家严谨的生活态度。靠墙的位置,陈列着几个高大的木质药柜,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个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标注着不同的药名。拉开抽屉,一股浓郁的中药香气扑面而来,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中医神秘世界的大门。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为病人诊病,他抬头望着杨澜生时,杨澜生赶忙自我介绍:“丘老,您好,我是杨澜生,上午跟您约好今天来学习的。”丘东明老人笑容和蔼,热情地点了点头,示意杨澜生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诊台的另一边是一位看上去有三十来岁的姑娘,眼眉间散发着和丘东明一样的英气,乌黑的长发扎了个法式丸子头,细长的眼眉、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脖颈,虽然是坐着的,也能看出,个头儿绝对在一米六八的样子,而且不胖不瘦,散发一股健康的气息。此时,她正认真地在电脑上记录着病人的诊疗情况。杨澜生也习惯地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和笔,快速、仔细地观察着病人的情况和听着老中医诊断的过程。诊断完了,病人就在一名医生的带领下,去取药了。
“嗯,杨医生,老夫只是靠着祖上阴德混碗饭吃的乡野庸医,你这省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村生,又师承知名专家常东平,说来学习,这让老夫实是惶恐啊!”丘东明伸手示意杨澜生坐下,并让那姑娘给倒上了茶,沉吟了一下,说道,然后就看着杨澜生等着他的反应。
杨澜生伸手取过扣在桌面上的一本线装书,翻了几页,轻轻的放回原处,看着丘东明说道:“‘皓首犹贪学,谦虚德益丰。潜神无朕际,悟物不言中。虽处持荷贵,常安捽茹穷。笑谈惊委蜕,儒事有英雄。’丘老,您为左丘氏千年骨伤科传人,晚辈想请教一下,您对这本《正体类要》是怎么认知的?”
“呵呵,我本可以不回答你的,因为你不是搞中医骨伤科的,对中医骨伤诊疗的实践还不到位,那么,对中医外科的认知也就会有偏差。但难得有县里的医生说来学习,那我们就探讨一下好了!”丘东明见这一会儿也没有病人了,就笑了笑,说道。
然后就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杨澜生,在看到杨澜生一脸笑容的笑着他的下文,才接着说道:“中医对于骨伤的治疗原则,讲究外病内治。书中强调体表脏腑相关,主用八纲辨证及气血辨证,重脉理,轻部位;重内治,反对单纯用手法和外治法;主张平补,反对应用寒凉药物;治气以补气为主;治血则以补气养血与活血化瘀为主;重点突出脾胃肝肾在伤科病中的重要意义,其重视脾胃不亚于东垣,重视肝肾有异于丹溪。自古以来,历代都得到了明确的验证,此书对后世伤科内治法的充实与发展有较大影响。”丘东明思索着说道。
“呵呵,《正体类要》其总的治则是以补气为主,佐以行气活血,晚辈虽然不才,还是认为这本书已经体现出了中医诊疗疾病时的思维,也就是中医思维,这是就任何一个国家医学和流派不可能撼动的思维与价值观,而您和左丘氏历代就是践行者和坚守者!”杨澜生想都没想,笑着说道,旁边那姑娘细长的眼眉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