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峰东麓的晨雾还未散去,凌云志已经站在草庐前的空地上挥剑三千次。
木剑划破空气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昔日青锋剑的龙吟相去甚远。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右臂肌肉因过度使用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比三年前全盛时期更加专注。
\"手腕再抬高三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凌云志动作微滞。他收剑转身,看见黄小蕾倚在门框上,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手中捧着的粗陶碗冒着热气,镜藤编织的发带松松挽着长发,哪里还有当年\"镜影仙子\"的凌厉,倒像个寻常农家妇人。
\"这里?\"凌云志调整姿势,木剑斜指苍穹。
黄小蕾走过来,指尖在他腕骨上一触即分:\"就是这里。你以前使青锋剑时这里总是不自觉压低半寸,现在用木剑反而标准了。\"
碗中是刚熬好的药粥,混合着山茱萸和茯苓的苦涩气息。凌云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胸口那道已经淡化的灰纹隐约可见。
\"今天有几个孩子要来。\"黄小蕾接过空碗,镜藤从袖中探出,在碗底轻轻一绕便清理干净,\"张家村的那对兄妹,还有李掌柜家的小儿子。\"
凌云志用布巾擦拭木剑,剑身上密密麻麻全是使用痕迹:\"他们上次学的'起手式'都练熟了?\"
\"李家的能挥两百次不喘,张家妹妹差点,哥哥倒是...\"黄小蕾突然按住眉心,残破的镜片在识海中闪过一道光芒,\"有人受伤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山道。不过片刻,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的抽泣声由远及近。张家兄妹搀扶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孩跌跌撞撞跑来,后面还跟着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
\"仙师!救救阿牛!\"张家妹妹带着哭腔喊道,\"他被血藤缠住了!\"
名叫阿牛的男孩右腿血肉模糊,伤口处隐约可见细小的红色丝状物在蠕动。凌云志瞳孔一缩——这是血煞宗培育的吸血藤,按理说三年前就该绝迹了。
黄小蕾已经蹲下身,残缺的万相镜心强行运转,眉心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她双手虚按在伤口上方,镜藤从指尖生长出来,细如发丝的水晶藤蔓探入伤口,精准地缠住每一条血丝。
\"按住了。\"她对张家哥哥说,男孩立刻用尽全力按住同伴乱蹬的腿。
凌云志的木剑突然点在阿牛膝盖上方三寸处。没有灵力灌注,仅仅是精准到极致的一刺,剑尖震动了某条特定经络。阿牛整条腿顿时僵直,伤口处的血藤也随之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间隙,黄小蕾的镜藤猛然抽出,带出数十条扭动的血丝。它们在空气中疯狂扭动,却被早有准备的凌云志用木剑挑起,甩入早晨尚未熄灭的灶火中。一阵刺耳的吱吱声后,血藤化作了灰烬。
\"血煞宗的余孽在西北方向的山坳里。\"黄小蕾闭着眼睛说,镜藤仍在微微发亮,\"五个人,都带着伤...他们在喂养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晃,眉心渗出一丝鲜血。凌云志一把扶住她,手指按在她后颈某个穴位上:\"够了,别再动用镜心。\"
张家妹妹怯生生地递上一块粗布手帕:\"仙师娘娘...\"
\"叫师娘就行。\"黄小蕾勉强笑笑,接过手帕按在眉心。她转向其他孩子,\"你们谁还记得血藤长在哪里?\"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描述着,凌云志默默走回草庐,从墙上取下一把未开锋的铁剑——这是张键上个月送来的,说是给孩子们练习用。
\"我去去就回。\"他系紧腰带,对黄小蕾说,\"看着灶上的药,再半个时辰就好。\"
黄小蕾抓住他的手腕:\"你现在没有...\"
\"三年前我也没有。\"凌云志轻轻挣脱,拍了拍腰间木剑,\"教了这么久'归凡剑诀',总该试试能不能用。\"
山风掠过草庐前的空地,带着初春特有的凛冽。黄小蕾看着道侣远去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步伐比昨日更加轻捷,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苏醒。
\"师娘,仙师能打赢吗?\"阿牛虚弱地问。
黄小蕾收回目光,镜藤轻轻拂过男孩腿上的伤口:\"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西北山坳的雾气比山下更浓。凌云志踩着裸露的岩石前进,刻意避开所有植被。木剑握在手中轻若无物,三年来第一次,他感受到久违的战意。
血煞宗余孽的营地藏在山洞里。五个人围着一团蠕动的血色肉块,正将捕获的野兽鲜血浇灌上去。凌云志在洞口观察片刻,确认没有陷阱后,木剑在岩壁上轻轻一磕。
\"谁?!\"为首的红袍修士猛地转身,手中血刃已然出鞘。
凌云志缓步走入洞中,木剑垂在身侧:\"青玄宗,凌云志。\"
洞内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当是谁!\"红袍修士笑得前仰后合,\"修为尽废的丧家之犬,也敢...\"
木剑刺穿他咽喉时,笑声还未完全消散。其余四人甚至没看清凌云志的动作,只觉山风突然灌入洞穴,然后同伴就捂着脖子倒下了。
\"一起上!\"剩下四人同时祭出血煞宗秘法,洞内顿时腥风大作。
凌云志闭上眼。没有灵力感应,没有剑骨共鸣,仅凭三年来用木剑劈开每一片落叶的经验,他\"看\"到了血雾中的空隙。
木剑刺出,朴实无华的一记直刺。
\"青玄九劫·诛心!\"
剑招还是那个剑招,只是不再依赖灵力催动。纯粹的剑意穿透血雾,精准击中四人功法运转的节点。他们像被同时抽走骨头般瘫软在地,血刃当啷落地。
血色肉块突然剧烈蠕动,伸出无数触须朝凌云志扑来。木剑在触须间穿梭,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雾。但肉块似乎没有要害,被斩断的触须很快再生。
凌云志后退几步,忽然收剑入鞘。在肉块扑来的瞬间,他右手拇指在木剑柄底一推——这是青锋剑的机关,但此刻木剑当然不会有任何变化。
然而就是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体内沉寂已久的剑骨突然一热。
肉块在距离他面门三寸处僵住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剑气从凌云志指尖迸发,顺着木剑传导,最终在剑尖形成一寸长的透明剑芒。
\"原来如此。\"凌云志轻声道,\"归凡剑诀的真谛...\"
剑芒划过肉块,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血煞宗精心培育的怪物像泡沫般一分为二,切口处光滑如镜。
当凌云志走出山洞时,朝阳正好驱散最后一丝雾气。他举起木剑对着阳光观察,发现剑身上多了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纹路——像是某种封印被解开的第一道裂隙。
草庐方向,黄小蕾的镜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指引他归途的星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