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顺着侯府青瓦滴落,在石阶上溅起细碎水花。姜婉握着书卷倚在回廊,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远处嬉笑而过的几位贵女身上。自从诗会扬名后,主动结交的人虽多,但仍有半数贵女维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
“小姐,镇国公府送来帖子。”巧云捧着描金请柬小跑过来,“说是邀您明日去听戏。”
姜婉接过请柬摩挲着烫金纹路,忽然注意到角落几行小字——“另邀嘉宁郡主同赏”。指尖微顿,她想起近日在贵女圈流传的传闻:这位圣上亲封的郡主,仗着母妃受宠,在京中横行无忌,强占旁人定好的铺子、当众撕毁贵女诗作的事屡见不鲜。
“去备车,我要去拜访苏清浅。”姜婉将请柬搁在石桌上,起身时裙裾扫落几片落花。
镇国公府的垂花门檐角悬着铜铃,姜婉刚踏入院落,便听见内室传来压抑的啜泣声。绕过屏风,正撞见苏清浅对着满地碎瓷发呆,腕间一道青紫伤痕触目惊心。
“清浅妹妹?”姜婉快步上前。
苏清浅慌忙用广袖遮掩伤痕,强笑道:“不过是昨日不小心摔了茶盏……”
“这分明是被人攥出来的。”姜婉按住她的手,“若信得过我,便直说。”
沉默良久,苏清浅眼眶泛红:“前日郡主看中我新买的霞影纱,我没舍得给……她便……”话音未落,又有丫鬟跌跌撞撞跑来:“姑娘!郡主派人送来贺礼,说是恭喜您‘喜得’新伤!”
雕花檀木盒里,赫然躺着半卷带血的绷带,还系着金丝铃铛,晃动时发出刺耳声响。姜婉指尖捏紧锦帕,忽然想起上次诗会,苏清浅虽对自己称赞有加,却始终保持距离。
“妹妹可知,为何我总能察觉有人刻意疏远?”姜婉忽然开口,“因为那些避着我的人,看郡主的眼神都带着惧意。”
苏清浅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我们又能如何?她是郡主……”
“就因为她是郡主,所以更要让她知道,京城贵女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姜婉将绷带塞回盒子,“明日听戏,便是机会。”
次日戏楼包厢内,嘉宁郡主斜倚在湘妃榻上,猩红指甲敲打着鎏金茶盏:“听说姜姑娘诗会出尽风头?今日不如也为我即兴赋诗一首?”
姜婉垂眸福身,余光瞥见角落里苏清浅攥紧的拳头。包厢外忽然传来喧哗,几个贵女簇拥着闯进来,为首的正是曾在诗会上刁难她的李家嫡女。
“郡主好兴致!”李姑娘刻意提高声调,“我们姐妹正愁无处消遣,不如一起听戏?”
郡主冷笑:“谁准你们进来的?”
“是我邀的。”姜婉起身挡住郡主视线,“郡主不是想听诗?正巧姐妹们都来了,不如以‘气节’为题,让大家一同切磋?”
郡主霍然起身,裙摆扫翻茶盏:“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本郡主做事?”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响动——竟是二十余位贵女鱼贯而入,将不大的包厢挤得满满当当。
“郡主既然不愿作诗,不如听我们说些趣事?”苏清浅掀开帷幔,腕间伤痕在日光下格外刺眼,“听说郡主上月在绸缎庄,将王家小姐的嫁衣剪碎做了擦脚布?”
“还有!”另一贵女冷笑,“前日张侍郎家的千金,不过说了句‘花开太艳’,就被郡主罚跪了两个时辰!”
郡主脸色骤变,抓起茶盏便砸过去:“反了你们!来人——”
“郡主喊谁?”姜婉抬手接住飞溅的碎片,指尖渗出鲜血,“门外站着的,可都是京城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您若觉得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大可试试。”
包厢内鸦雀无声。郡主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忽然指着姜婉尖叫:“你不过是想拉拢人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
“算计?”姜婉轻笑,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若让郡主觉得,联合众人反抗欺压是算计,那我倒要问问——郡主强抢民女财物、恃宠而骄,又算什么?”
“你!”郡主气得浑身发抖,却在触及满室冰冷目光时,终究咽下未出口的辱骂,“今日算你们狠!”
随着郡主摔门而去,包厢内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李姑娘红着眼眶握住姜婉的手:“姜姑娘,从前是我糊涂……”
“说这些做什么?”姜婉掏出手帕包扎伤口,“往后谁再敢欺负我们,便是与整个京城贵女为敌。”
夕阳将戏楼飞檐染成金色时,姜婉站在台阶上看着众贵女互相道别。苏清浅悄悄塞来个锦盒:“这是我娘新得的伤药,比金疮药管用。”
“谢了。”姜婉打开盒子,清幽药香混着桂花甜香扑面而来。她忽然想起,昨日在苏清浅房里,那满地碎瓷中有片茶盏,恰好刻着半朵桂花。
回宫路上,嘉宁郡主将妆奁砸得稀烂。侍女战战兢兢递上密报:“郡主,姜婉今日与二十三位贵女互换了玉佩……”
“好个姜婉!”郡主扯断珍珠项链,“以为拉拢几个人就能与我作对?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些‘朋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而此时的姜婉正在侯府月下漫步,新得的白玉佩在衣襟间轻轻碰撞。巧云捧着披风追出来:“小姐,您就不怕郡主报复?”
“她若真敢,反倒省了我功夫。”姜婉望着天上明月,“当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她时,便是她失势的开始。”
夜风卷起她的鬓发,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姜婉握紧玉佩,忽然明白,这京城贵女圈的战场,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修罗场。当共同的敌人出现,那些看似疏离的隔阂,不过是等待星火点燃的干柴。而她,愿意做那个举着火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