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寒梅院的腊梅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姜柔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下乌青浓重,发间金步摇歪斜,说不出的颓败。小翠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漆盒,里面装着半块霉变的糕点——这是她从厨房偷来的剩饭。
\"姑娘,您已经三日未进食了...\"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夫人想想...\"
\"母亲?\"姜柔忽然轻笑,指尖划过镜面,\"她在佛堂每日吃斋念佛,早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了。\"
\"可姜婉那边...\"小翠压低声音,\"她昨日接管了绸缎庄,连侯爷都亲自去剪彩...\"
\"够了!\"姜柔挥手打翻漆盒,霉变的糕点滚落在地,\"她不过是运气好,有陆景渊撑腰...\"
\"姑娘,\"小翠凑近,眼神闪烁,\"奴婢前日在街角遇见个人...他说能帮咱们...\"
\"谁?\"姜柔猛地转头,发间银簪掉在地上。
\"是...是三房的远亲,刘管家。\"小翠咽了咽口水,\"他说旁支虽被逐出侯府,但还有旧部在京郊庄子上,只要咱们...\"
\"住口!\"姜柔脸色大变,\"旁支已是过街老鼠,与他们勾结,只会死得更快!\"
\"可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小翠急得跺脚,\"您想想,姜婉掌了绸缎庄,下一步就是整个侯府!到时候您连寒梅院都住不下去!\"
姜柔望着窗外的枯梅,忽然想起小时候姜婉带她在花园里放风筝的场景。那时的姜婉总是笑着说:\"柔儿,你看这风筝飞得多高,以后咱们也要像它一样自由自在。\"可如今,她却被困在这深宅里,连呼吸都带着压抑。
\"刘管家怎么说?\"她终于开口。
小翠眼睛一亮,从袖中取出封信笺:\"他说京郊的庄子里藏着侯府早年的密账,只要咱们把账册交给御史台,就能告姜婉私吞公产!\"
\"密账?\"姜柔皱眉,\"侯府哪来的密账?\"
\"听说是老侯爷在世时的暗账,\"小翠压低声音,\"里面记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三房叔祖说,只要抖出去,姜婉就算有陆景渊撑腰,也得完蛋!\"
姜柔盯着信笺,指尖渐渐攥紧。她想起姜婉接管绸缎庄时的风光,想起陆景渊看姜婉时眼中的爱意,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狠意:\"好,你去告诉刘管家,就说我同意了。但此事必须隐秘,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姑娘英明!\"小翠连忙磕头,\"等姜婉倒台,您就是侯府唯一的嫡女,陆世子说不定...\"
\"陆景渊?\"姜柔冷笑,\"他眼里只有姜婉,我就算死,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她顿了顿,\"你去吧,事成之后,我自有赏钱。\"
是夜,姜柔独自坐在寒梅院的回廊上,望着侯府方向的灯火。她摸出袖中的匕首,刀柄上刻着\"柔\"字,是父亲临终前送她的礼物。那时她还小,不懂深宅里的残酷,只当这是父亲的宠爱。如今再看,却觉得这匕首冰冷刺骨。
\"父亲,\"她对着月亮喃喃自语,\"您若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心狠?可我实在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了...\"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姜柔猛地起身,将匕首藏进袖中。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若不成功,便再无翻身之日。
次日清晨,姜婉正在绸缎庄核对账目,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她皱眉出门,只见一群衙役押着刘管家闯进来,后者看见她,立刻大喊:\"就是她!姜婉私吞侯府公产,账册就在京郊庄子里!\"
\"刘管家,你血口喷人!\"王忠掌柜上前理论,\"姑娘接管绸缎庄才三日,哪来的私吞?\"
\"我有密账为证!\"刘管家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账册,\"这是老侯爷当年的暗账,里面记着姜婉如何转移产业!\"
姜婉盯着账册,忽然轻笑:\"刘管家,这账册的纸张是近年的蜀锦纸,老侯爷去世时,蜀锦纸还未传入京城吧?\"
刘管家脸色一变,结结巴巴道:\"你、你少狡辩!这是三房叔祖亲自...\"
\"三房叔祖已经被官府收押,\"陆景渊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他身着墨色劲装,身后跟着几个护卫,\"而你——\"他示意护卫呈上证据,\"昨日与姜柔的丫鬟小翠在茶楼密会,商量如何伪造账册,对吗?\"
刘管家扑通跪地,浑身发抖:\"是姜柔姑娘指使的!她说只要扳倒姜婉,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姜婉闭了闭眼睛,心中一阵刺痛。她转头望向寒梅院方向,忽然轻声道:\"带她来。\"
片刻后,姜柔被护卫押来,她穿着素色襦裙,发间未戴任何首饰,脸色比死人还白。看见姜婉眼中的失望,她忽然轻笑:\"姜婉,你赢了。可我不后悔,因为我终于看清了,这深宅里根本没有亲情,只有权势!\"
\"你错了。\"姜婉轻声道,\"父亲临终前,让我照顾你。我从未将你当作敌人。\"
\"照顾?\"姜柔大笑,\"你不过是想彰显自己的贤德!若没有陆景渊,你以为自己能走到今天?\"
陆景渊皱眉,正要开口,却被姜婉抬手拦住。她取出封信笺,递给姜柔:\"这是母亲从佛堂捎来的,她说等你想通了,就去看她。\"
姜柔盯着信笺,忽然泪如雨下。她想起母亲在佛堂枯坐的模样,想起自己小时候伏在母亲膝头听故事的场景,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钝痛。她颤抖着接过信笺,低声道:\"姐姐,我...我...\"
\"什么都别说了。\"姜婉轻叹,\"明日起,你搬去庄子上住吧,那里清净,适合反思。\"
姜柔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却很快被绝望取代。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深宅里的争斗,终究是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是夜,姜婉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的明月。陆景渊走到她身边,将件披风披在她肩头:\"别难过了,她若肯悔改,以后还有机会。\"
\"我只是可惜。\"姜婉轻声道,\"曾经那么可爱的妹妹,怎么就被深宅扭曲成这样?\"
\"深宅里的人,大多身不由己。\"陆景渊握住她的手,\"但你不一样,你始终保持着本心。\"
姜婉轻笑,靠在他肩头:\"或许是因为有你吧。每次觉得撑不下去时,只要想到你在身边,就有了底气。\"
陆景渊低头轻吻她的发顶,轻声道:\"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深宅的风不再寒冷,直到我们都能自由自在。\"
姜婉望着天上的星河,忽然觉得心中释然。姜柔的绝望,不过是深宅里无数悲剧的缩影。而她与陆景渊,终将带着初心,在这风雨中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侯府外,姜柔坐在马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侯府大门,忽然摸出那把刻着\"柔\"字的匕首,扔向路边的草丛。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天真的姜柔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深宅里又一个清醒的绝望者。
而姜婉与陆景渊,却在侯府的灯火中相拥而坐,共同迎接即将到来的黎明。深宅里的故事还在继续,但他们相信,只要彼此相伴,终能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