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演武场飘着细密的秋雨,陆景渊挥剑的动作比平日多出几分狠厉,剑锋劈开雨帘时溅起的水珠,竟在青石地面砸出小坑。他想起今早三伯陆明远在族会上的冷笑,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又在想提亲的事?”陆父拄着拐杖走近,身后跟着抱剑的小厮,“你三伯那人,向来固执。”
陆景渊收剑入鞘,雨水顺着剑尖滴落,在地面汇成细流:“父亲可还记得,五年前姜婉冒雨救起落水的孩童?那时她才十三岁,自己冻得高烧三日,却先让人请大夫。”
“自然记得。”陆父在廊下坐下,望着演武场中央的石狮子,“你母亲还夸她有菩萨心肠。可明远那人……”
“父亲,”陆景渊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下颌滑落,“姜婉治理侯府庶务井井有条,城西粥厂三个月救济八百难民,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事。三伯若觉得侯府有风险,我愿立下字据,婚后与侯府事务无关。”
陆父猛地抬头,拐杖重重叩击地面:“胡闹!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他忽然咳嗽起来,小厮忙递上茶盏,“你以为立下字据就能堵住悠悠众口?明远在意的不是侯府,是你对姜婉的心意是否会影响仕途。”
陆景渊抬头,雨水模糊了视线,却让眼中的坚定愈发清晰:“孩儿对姜婉,是真心想娶她为妻,与仕途无关。”他从怀中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页,“这是姜婉整理的侯府账目,每一笔开销都清清楚楚。还有城西百姓送的万民伞,伞面上有三百多个手印。”
陆父接过账册,指尖抚过上面的朱批,忽然想起姜婉母亲出殡那日,小小的姜婉跪在灵前,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此刻的陆景渊。他叹了口气,将账册还给儿子:“明日族会,你带这些去。至于明远……”他拍了拍陆景渊的肩,“为父会帮你说话。”
第二日辰时,陆府族会准时开席。陆景渊踏入花厅时,三伯陆明远正在与堂姐陆明玥低语,两人看见他手中的账册,脸色瞬间沉下。
“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陆明远冷哼一声,“侯府的账目做得再好,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姜婉姑娘的治家能力。”陆景渊将账册摊开在桌上,“城西粥厂每日卯时开粥,姜婉姑娘亲自核对米粮,三个月来从未出错。去年冬日,她将自己的嫁妆换成棉衣,分给侯府下人和难民,光棉衣就做了两千件。”
陆明玥翻了个白眼:“不过是沽名钓誉,谁知道有没有私心?”
“堂姐若不信,”陆景渊从袖中取出封信,“这是城西米商的证词,姜婉姑娘买米时坚持用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为的是让米商多雇些难民做工。”他转向陆明远,“三伯可还记得,前年您府上闹鼠患,是姜婉姑娘让人在墙角种薄荷,既驱鼠又美观?”
陆明远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仍固执:“这些不过是小事,婚姻大事需得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不如人心相照。”陆父突然开口,“我与你婶母成婚时,陆家不过是五品小官,你婶母的嫁妆撑起了半个家。如今姜婉能治家,能济世,这样的儿媳,我陆家求之不得。”
陆景渊心中一暖,想起昨夜父亲在书房说的话:“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若认定了,便去争取。”此刻父亲坐在首座,腰背挺得笔直,像极了战场上冲锋的将军。
“三伯,”陆景渊趁热打铁,“姜婉姑娘曾说,若嫁入陆家,必以陆家为重。她连侯府的嫡女身份都可放下,又怎会拖累陆家?”
陆明远盯着账册上的字迹,忽然想起上次在侯府见到姜婉,她正蹲在地上给小乞丐喂粥,脸上沾着米浆却笑得温柔。他忽然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父亲支持,我也不再阻拦。但婚事需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陆景渊心中一喜,却听陆明玥尖声道:“三伯!姜柔的事还没查清,万一姜婉……”
“姜柔的事自有官府处置。”陆父打断她,“而姜婉的为人,我亲眼见过。景渊,明日你便去侯府提亲,莫要辜负了人家姑娘。”
散会后,陆景渊站在演武场中央,任由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脸上。他想起姜婉信中写的“清者自清”,忽然轻笑出声。小厮抱着披风跑来,他却摆了摆手,任由春风吹干衣裳。
是夜,陆景渊坐在书房,望着窗外的月亮,提笔给姜婉写信。笔尖落下时,忽然想起她笑时眼角的弧度,不由得放轻了力道:“今日族会,父亲和三伯已松口。明日我便带着聘礼来提亲,从此再无阻碍。”
信差离开后,陆景渊从抽屉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准备给姜婉的聘礼——一对羊脂玉镯,镯身上刻着并蒂莲。他指尖抚过纹路,想起姜婉说过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忽然觉得胸口发烫。
远处,侯府的灯火依旧明亮,像一颗温暖的星。陆景渊知道,明日过后,这颗星便将属于他。而那些曾阻碍他们的风雨,终将成为他们故事里的注脚。
晨雾未散时,陆景渊已带着聘礼站在侯府门前。他望着朱红大门上的铜钉,想起第一次见姜婉时,她站在门廊下,手中抱着束百合,笑得比阳光还明亮。
“世子,吉时已到。”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陆景渊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任由小厮们抬起聘礼,大步走进侯府。他知道,此刻姜婉一定在某处等他,眼中带着期待,嘴角藏着笑意。
而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走向她,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那些曾反对的声音,那些曾质疑的目光,在真心面前,都将烟消云散。因为他相信,只要两人心意坚定,终能冲破所有阻碍,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