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寒风一卷,更添几分刺骨。
龙脊堡的数千兵士依旧肃立,方才那血淋淋的场面,如烙印般刻在他们心底。恐惧、震骇,以及一种莫名的……安定。是的,安定。仿佛一场脓疮被彻底剜去,虽痛,却也断了腐烂的根源。
徐无道上前一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每一张脸。
“张猛、黑石赵家,勾结北莽,贩卖军情,此乃叛国!死有余辜!”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校场,“北凉的军人,当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无人应答,只有风声呼啸。
“为身后的父母妻儿!为脚下的万里河山!为北凉的三十万袍泽兄弟!”徐无道声调陡然拔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守土保民,乃我辈天职!军法如山,任何敢于背叛北凉,出卖袍泽者,下场只有一个——”
他伸手,指向高台下那片殷红的土地。
“死!”
一个字,冰冷彻骨,却也掷地有声。
“从今日起,龙脊堡,当有龙脊堡的样子!懈怠者,罚!畏战者,斩!通敌者,灭族!”
一番话,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军人的血性,似乎被这酷烈的言辞重新点燃。
不少年轻士兵的眼中,畏惧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激昂。
徐凤年适时接过话头,声音温和了些许:“诸位将士,三弟所言,便是北凉的铁律。清除蛀虫,是为了让龙脊堡这柄边关利刃更加锋利。自今日起,军堡用度,一应粮草、军械,皆会足额发放到位。有功者,赏!有能者,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名在方才骚乱中依旧保持镇定,或是在之前徐无道整肃军纪时表现出色的中下层军官。
“陈猛。”
“末将在!”陈猛出列。
“你带人,重新核定龙脊堡各级军官名录。凡有劣迹、尸位素餐者,一律革职。从军中择优提拔有能力、有担当之人,填补空缺。此事,三日内办妥,报我与三公子审阅。”徐凤年吩咐道。
“遵命!”
接下来数日,龙脊堡经历了一场自上而下的彻底洗牌。
徐无道几乎是住在了校场和军营。他亲自监督操练,从队列阵型到搏杀技巧,标准之严苛,让那些老兵油子都叫苦不迭。但凡有偷奸耍滑者,徐无道从不废话,直接以军法处置。他那恐怖的武力,以及说一不二的铁腕,让整个龙脊堡的军纪焕然一新。
与此同时,阿一的身影如同暗夜的幽灵,在龙脊堡内外无声穿梭。
凭借系统提供的部分信息,以及对被俘赵家下人和张猛心腹的审讯结果,那些隐藏更深的赵家余孽、张猛的死忠党羽,一个个被揪了出来。没有公开的审判,没有多余的言语。往往是前一夜还在暗中串联,第二天便人间蒸发,只留下一滩不显眼的血迹,很快被晨露冲淡。
这种无声的清除,比公开处刑更让人心头发寒。龙脊堡内那些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心理的暗流,彻底沉寂下去。
黑石赵家的覆灭,在凌州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些平日里依附赵家作威作福的地方势力,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而凌州的寻常百姓,尤其是那些曾受过赵家欺压的,则是暗中拍手称快,对北凉王府的雷霆手段多了几分敬畏。
徐凤年则忙于处理赵家倒台后留下的庞大产业和复杂的利益关系。他手段灵活,既要安抚地方,又要确保北凉的利益不受损失,忙得脚不沾地。
夜。
龙脊堡主将营房,如今已成了兄弟二人的临时居所。
徐龙象早已睡下,发出均匀的鼾声。
徐凤年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手中端着一杯温酒,对坐在案前擦拭北凉刀的徐无道说道:“三弟,龙脊堡之事,你做得很好。快刀斩乱麻,震慑宵小,立竿见影。”
徐无道动作未停:“大哥的布局,才是根本。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你这几日整肃军纪,手段虽烈,但效果显着。”徐凤年抿了口酒,“只是,过刚易折。权力是柄双刃剑,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今日你用它斩除叛逆,他日若有偏差,伤人伤己。”
徐无道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大哥是觉得我太过嗜杀?”
“并非嗜杀。”徐凤年摇头,“而是担心你沉溺于这种以力破局的快意。雪中世界,人心复杂,远非一味强硬所能尽服。有时候,怀柔与权谋,比刀锋更有用。”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徐无道将刀归鞘,“对朋友,我可肝胆相照。对敌人,我必斩草除根。这世道,容不得丝毫手软。我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守护我在乎的人和物。”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比如北凉,比如……未来的家人。”
徐凤年看着他,从这个三弟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与自己截然不同,却同样坚定的意志。徐无道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一往无前。而自己,则更习惯于藏锋敛锷,谋定后动。
“我们兄弟联手,北凉的未来,会更稳固。”徐凤年举杯。
徐无道拿起桌上的茶杯,与他轻轻一碰。
“自然。”
月光下,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数日后,龙脊堡的军务已基本走上正轨。新提拔的将校各司其职,军心稳定,士气高昂。
徐凤年看着焕然一新的军堡,对徐无道说:“龙脊堡这边,暂且无虞。我们也该回北凉城,向父亲复命了。”
徐无道点头。
此次龙脊堡之行,不仅清除了内患,震慑了宵小,更重要的是,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力量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而回到北凉城,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徐骁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失而复得”的三子?这次在龙脊堡的大动作,又会在北凉乃至离阳朝堂,掀起怎样的波澜?
徐无道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冷冽。
风,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