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下了一场大雪。
雪落无声，离荒城最近的城镇。
热闹繁华，炎烬拉着楚沐落下。
又拉着他在暗处换了身寻常富家公子装扮的衣服。
这次，炎烬和楚沐都穿着蓝白色，只是衣服的银线纹路不一样。
但远远的望去，就像两人穿了同样的衣服。
“哇~下雪了，娘亲我要堆雪人~”奶呼呼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楚沐下意识的回望。
一个穿着干净的小男孩手中拿着糖葫芦，欢快的跳着。
黑亮的眼中满是光芒。
一边跑出一个妇人，满脸慈爱的望着自己的孩子：“好，等雪再厚些，等你爹爹回来，我们一起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好不好呀？”
“好~哈哈哈~达达最喜欢下雪啦~最喜欢娘亲~最喜欢爹爹~”小男孩欢快的搂住自己的娘亲。
炎烬也望得出神。
眸中闪过哀伤。
楚沐转头的时候，就见炎烬的眸子里晃动着羡慕的光。
楚沐微滞，伸手轻拉他的衣袖：“师尊，何故伤感？”
炎烬回神，望了眼楚沐：“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足再提。”
“走吧，想吃什么？”炎烬转头岔开话题，很明显不想谈及以往之事。
楚沐对别人的事没有半分耐心，但炎烬的事，哪怕是屁大的事，他都急不可耐的想知道。
于是便在街市上买了许许多多小孩的吃食，什么糖葫芦，什么小鱼饼，还有牛乳糖，小风车一次又一次的塞到了炎烬的手中。
炎烬看着自己手上大包小包的油纸袋，哭笑不得的望着楚沐：“你这是……”
“师尊不同我讲，那这整条街的物品，我都要买一遍。”
楚沐撒娇一般的甩他的手臂：“师尊，给我讲讲吧，我想听你讲你的事，我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
炎烬犹豫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一处茶楼。
木灵柩窗外的雪簌簌落，窗内师徒二人坐在一处，桌上是袅袅的清茶。
摆放着一些小零嘴。
“被师尊捡到前，我也曾出身富贵人家，父母恩爱，对我极宠爱。”炎烬眸子轻垂，哀伤遮不住。
楚沐伸手轻握他的手。
炎烬继续道：“后来因为战乱，无权和军队可倚靠的富贵人家最先遭殃，偌大的家宅金银成了战争可掠夺的首选。”
“父亲带着我母亲，我，往南方迁徙以躲避战争。”
“生而富贵之人，哪受得了那么多苦楚，不过四日，我们都发起了高烧。”
“好不容易熬过去。”
“迁徙途中，母亲即便满脸尘污，依旧美的不可方物，被造反军队的人看中。”
“父亲不同意，母亲抵死不从，抓了我作为威胁。”
炎烬微微哽咽：“最后，父亲死于保护母亲的刀下，只余下我，作为威胁母亲的筹码。”
“在我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拔刀想自刎，想母亲解脱之时，师尊救了我和母亲。”
“可母亲不想活了，她只想同父亲葬在一处。”
“也是如此雪日……我亲手埋葬了母亲和父亲的衣冠，便随着师尊上山了。”
楚沐心痛，起身走上前，将炎烬的头埋在自己的胸膛。
修仙之人，都是命苦之人。
六亲缘浅，受尽身心折磨。
只有在极致的痛苦中，才能悟出道。
才能见天命，见众生，见自己。
“太久了，对我而言，恍若前世。”炎烬轻拍他的手背。
只是看到同样幸福的小孩，偶尔会想起自己小时候。
被父母拥着，呵护着长大的童年。
炎烬又道：“你呢，你小时候的事，愿意同我讲讲吗？”
楚沐坐到炎烬身边的长凳上：“嗯，愿意。”
楚沐望着炎烬轻声道：“我自小是在临安城长大的，没有固定奶娘，那年生了孩子的婶婶姨姨们，都愿意照顾我。”
“可能从小吃百家饭的缘故，我和临安城所有人都很亲近，他们也都很喜欢我。”
“父亲很忙，要么巡城布防，要么训练士兵，要么处理城中大小事务，但无论再忙，他都会抽出时间陪我。”
“教我写字，认地图，骑射甚至音律。”
“我父亲虽为武将，却擅长音律。”
“父亲陪不了我的日子，我也不孤单，临安城所有人都是我的亲人，小孩子们也愿意听我的，跟着我一起玩。”
“饿了也不怕，随便走到哪个店，哪个摊都饿不着，我父亲事后都会给他们银两，就算不要，也会偷着减免赋税。”
“总之，很快乐，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光了。”
炎烬握住他的手：“后面的，我都知道，便不要再讲了。”
楚沐笑了笑：“师尊，若人生可以自己选择，你最想做什么？”
炎烬垂眸想了想：“像我父亲一样即可，做普通商人，有一挚爱之人，携手一生。”
炎烬握着楚沐的手，眸色灼灼，一字一句道：“生同衾，死同穴。”
“你呢？楚沐如果你的人生可以选择，你最想过怎样的人生？”
楚沐眸子坚定带笑：“什么人生无所谓，乞丐也好，将军也罢，但……必须是有师尊的人生。”
“师尊，我的人生里，到死为止，你都要在。”
炎烬另一只手攥紧，少年赤诚的爱意，让他高兴又悲哀。
他也想，和楚沐如此过一生。
可天道允许吗？
楚沐不知炎烬在想什么，可他眸子里遮不住的悲哀又让他心慌。
像是一阵风，似乎永远也抓不住，猜不透他的心思。
楚沐凑近了些，带着一丝决然甚至和威胁：“师尊，如果你选择赴死，下一刻我的尸体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天道和我，你得选我。”
“你爱的苍生和我，你得更爱我。”
炎烬瞳眸颤动。
倒映着眸色深沉的楚沐。
可炎烬回答不了他。
天之命，无人可扭转。
你以为的扭转永远都是假象。
生生死死，命中注定，改不了。
终究是重生过一次的人。
炎烬的感悟要比普通修行人深刻。
天道给他重生的机会，自然有天道的道理。
他不确定重生的自己被赋予了什么使命。
但他隐隐有种直觉，他的重生是和楚沐紧紧地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