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亦说的方法可谓天马行空,哪怕是境界最低的张京安心中都对此深表怀疑,更别提母子二人。
李姨神色复杂,略显为难道:“此方法闻所未闻,不知公子可有把握?”
孤亦平淡回话:“所以说要看令郎信不信在下,又敢不敢让在下动手。”
而床榻上的年轻人竟是没有丝毫迟疑,看向孤亦神色坚定:“我本就一副随时烛灭的残躯而已,苟延残喘又能几时?在下愿以此命信任孤公子。请君动手,但试无妨!”
见状孤亦默默点头,抬手写下一方预要准备的药方让李姨先去准备,他则是跟着张京安去往张家兵器库中去取一些手术工具。
看着走在身前的背影,迟疑许久的张京安终于开口:“你真的有把握救十二哥的命吗?”
孤亦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哥他方才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京安偷偷查看四下确保无人,这才凑近了些小声道:“是真的,当年差不多闹得整个海宴城人尽皆知……”
孤亦不解:“你父亲为何不救他?那可是一位天之骄子,甚至可能让你们张家闻名黄洲境,他的成就本远不止于此。”
张京安则是悄声回道:“可当年十二哥也是铁了心要往外跑,老头子怎么说、李姨怎么劝都阻止不了,后来就是他为了脱离家族管理而选择踏入禁地,结果没能通过试炼天府受损再也不能修炼…或许正因如此,老头子后来才会发那么大的火吧……”
但其中总有孤亦觉得不对的地方,要知道为了救张玉宁的命张啸涛广寻天下名医,但自己的天骄儿子身受重伤却冷落于客房不管死活,哪怕他纵有千错万错显然也太过两极化了些。
不过这些并不归孤亦管,要知道李姨给的灵韵九心镯的确是不错的珍宝,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眼下的交易达成。
精巧炼器刀具与纱布止血药很快备好,孤亦再度回到李姨居住的客房,随即将所需之物一一摆好,转头就看向神色不一的二人。
“你们在此会打扰到我,出门等候吧。”
李姨纠结万分不放心道:“公子若是失败,我儿是不是就……”
孤亦并未隐瞒,直截了当点头:“对,他会瞬间殒命。”
“这…这……”
妇人眼中瞬间就凝满了泪,双目看看孤亦又看看儿子,就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年轻人努力支撑起微笑宽慰道:“母亲,一切都是孩儿的命,活也好死也罢无怨无悔。”
头一次见如此豁达之人,孤亦不禁好奇道:“对了,还不知道兄台叫什么名字?”
面对生死都置之度外的年轻人没想到被孤亦一言问的支支吾吾,末了才回道:“在下原名张翰林,但名字已经被被家族斩去,现在唤作母亲起的名字。”
两人看向李姨,妇人叹息:“妾身给他又起的名字叫大日,意为永不落下的太阳……”
“张大日?噗嗤……”
请原谅某位张姓且好听名字的丫头在此刻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孤亦也是微愣,要知道张京安、张玉宁的名字都颇为雅致,没想到了年轻人这却变作了极度通俗的大名,偏偏还放在一位喜好诗词的文人身上,不怪他难以启齿。
生死之际略有滑稽也算舒缓,李姨不舍出了房间将门关上,独留下孤亦静静站在原地。
动刀之人必须保持手上与心中专注,孤亦稳定住心神拿起小刀走到张大日近前。
“挖出天府后不能空缺太久时间,必须迅速在同一时刻转移与冲开地脉,否则你的身体会因为元气彻底枯竭而无法压制旧疾,因此也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闻言张大日淡笑点头:“若我未能忍住导致失败,希望孤公子不必自责。”
孤亦点头,开始动手。
天府地脉在未得踏入天命境之前还是拥有实质的形体,分别存在于眉心与丹田处,若是受损就会对日后修行造成极大不便。
服用下凝神药的张大日灵魂得到最基础的保护,但也让清晰的痛苦席卷脑海,当刀口在额心落下的一瞬间,便令他差点昏厥过去。
可就在此时张大日竟忍着痛艰难开口道:“孤兄…对于诗词歌赋…如何看法?”
知他需要分散注意力,孤亦轻声回道:“陶冶情操。”
只见张大日痛的咬牙,鲜血从两行眼角不断滑落,却依旧徐徐道:“可在下却将之视若生命之重,只觉得没有了这些人生便再没有意思。”
孤亦点头:“人各有志,随心而已。”
“可人也各有定命。”
或许是太久没能吐露心中积堵,张大日叹了口气。
此刻二人经历竟出奇的相似,一个久藏宫中不准外出,想看人间烟火也是奢求;一个家族之令强留,纵邀天下诗词风月不便为难。
少顷之后张大日眼中有了些许碎光:“不知孤兄若遨游天下,最想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孤亦思索片刻:“应该是挑战天下间所有的高手,并且再去传说中的荒阙看一看吧。”
张大日却笑得洒脱:“在下则是想驾一叶扁舟邀明月长风同游,看尽世间风情,再有闲情逸致与各方英杰对酒当歌。”
“很不错的想法。”
突然,张大日苦笑:“其实在下两年前本有结识之人,听闻当时世间出一奇才复姓独孤,以无敌之姿盖压同代,所以就想与他纵酒交流一番。”
他说着露出一副无比憧憬模样,又接着道:“剑君三千无极意,留名山巅一独孤!该是怎样的人中之龙才能得此评价?真想见识一番他的风采……”
闻言孤亦难得一笑:“如果在当年有幸相遇,或许你们可能会很聊的来吧。”
张大日也畅快笑着:“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到时候若孤公子不嫌可与在下一同去拜会……”
刀停而天府显,终于到了最关键时刻。
张大日的天府如一粒荧光之尘,在眉心处散发着极度微弱的光,孤亦眼疾手快瞬间将之取下用元气包裹,随后又立刻以银针刺入丹田催动地脉向上偏移。
这需要二人同时默契配合,即使张大日此刻疼的脸色惨白,却仍旧咬牙坚持着运转体内仅剩的一点点元气辅助偏移。
天下无双必先经历九死一生,或许这就是宿命对于张大日的考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后面的事只能交给他自己来完成,而孤亦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与命运抗争。
许久之后,当积压几载的阴云从年轻人眉间散去,他淡笑着对孤亦感激点头,下一刻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