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尽欢,张家各亲眷谈笑离去,只有张玉宁默默看向孤亦背影心事重重,待后者突然寻着她的目光回望时,二小姐又赶忙藏起眼神转身匆匆离开。
孤亦不解,余光一扫身边张京安皱眉道:“方才为何要说那些话?”
张京安心中仍有苦涩,扭过头不愿看他:“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你留下来,若是老头子未能寻来你要的东西,那等你离开之后姐姐她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少女最初的愿望,就是让油尽灯枯的姐姐能看到自己出嫁成人的那一天,却没想到她随意选择的无关路人同时成为了纠绊住姐妹两人初窦情丝的缘劫。
孤亦合眸:“即便如此,在我计划好一切之后还是会离开的。”
他的绝情令张京安心火升腾,少女咬牙盯着他忍不住的怒喝:“为了姐姐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只是让她每天都开心一点点。如果你这般想离开,那等本姑娘将迁移阵炸了,看你还怎么走!”
孤亦却摇头:“你只是在作茧自缚,但凡是梦便迟早会醒的。”
“只要这个梦是美的,本姑娘才不在乎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京安说着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却在此时孤亦突然提醒道:“虚假的感情永远不可能成真,况且海宴城不知还能存在多久,即使是美梦也不可能会做的太久。”
少女闻声回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孤亦并未仔细回答,只是缓缓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独自一人回到客房,刚至门口就见不知等候多长时间的张大日。
此刻他正手持一壶老酒,见孤亦前来不由微笑着晃了晃手中酒瓮:“大哥他劝我去和父亲道个歉,说不准就能恢复在下旧名,但我知若是如此恐怕此生就只能守在海宴城哪也不能去。”
他兀自说着抬手将两个瓷碗斟满美酒,而后又看回孤亦:“这是在下五年前亲手酿的‘见蓬莱’,只可惜受伤这些年再也未曾喝过,如今馋酒便又挖了出来,孤公子尝尝否?”
孤亦接过酒停顿半息后一饮而尽,许久后不由赞叹一声:“好酒!”
酒中有酿酒之人的心情与经历,此酒有郁郁、有不得,却也有豁达、有远方。
“诗词若为此生寻觅问道之首,那么行剑则为歌赋之缀,而与知己醉酒汪澜方才可以纵意长歌!”
张大日洒脱大笑,与孤亦一样畅快满饮。
三两碗后,就在斟酒间他突然问道:“对了孤公子,听大哥说我父亲他要与其它两家之人一同前往瘴气山脉,不知是真是假?”
孤亦点头:“其中原因是要去寻一味名为赤霞涎晶草的珍药,正巧这药方是在下提出,张城主他们应该不日便要出发了。”
张大日举起酒,眼中略显担忧:“公子怎么看?”
孤亦如实回答:“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果然这般吗?”
只听张大日叹了口气:“不瞒公子,在下年少之时曾偷偷溜进过瘴气山脉,在外围迷路过几日时间。”
孤亦好奇:“何种风景?”
眼中似乎倒映绝景,张大日抬头悠悠道:“那里外圈遍地都是荒兽与人类的尸骨,积蓄在其中山谷之中不知多少年月,全都已经被腐蚀成毒瘴的暗紫色。无数毒虫荒兽在尸山骨海中不断自相残杀,吞噬彼此。恐怕寻常人只是看到那个场景,都会被活活吓死。”
闻言孤亦暗暗皱眉,说出自己看法:“若真是这般,那可以证明是有人在刻意养蛊。”
“养蛊?”
“将无数毒虫放在一起让它们厮杀,最终活下来的毒王可以吸收毒尸进阶自身,进而突破成为整片瘴气山脉的主宰。”
得知如此张大日久久说不出话,但如今的他从头再来,即便知有诡异也无济于事。
末了他突然一拍额头道:“倒是想起一事!在下在瘴气山脉间曾无意看到过一个奇异符号,不知孤公子是否知晓。”
“什么样子?”
就见他抬指点一滴酒水在石桌上据记忆作画,片刻后颔首:“大致如此。”
孤亦侧目而视,瞬间瞳孔紧缩:“穷奇神纹?!”
张大日同样心惊:“孤公子所说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地荒圣主——荒兽穷奇吧?”
可孤亦不语,扭头突然看向不远处的长廊转角,张大日也只得苦笑的摇摇头。
“在自己家中还偷看什么?”
发现被察觉,转角后的倩影迟疑两三息后从中走出,娇容不服气的紧锁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张大日叹气:“从你来的时候。”
可他正这般说着,李姨的声音又在远处传来:“大日,你旧疾尚未痊愈如何能饮酒!”
吓得张大日赶忙收拾起酒碗:“孤公子在下暂且回去了,改日再叙。”
两人对饮散去,转眼此处只剩下孤亦与张京安。
孤某人无奈看着少女轻声道:“为何要偷偷跟着我?”
哪知张京安未被搪塞过去:“当然是怕你突然跑了。还有,方才你和十二哥说的是什么?为何我听起来觉得海宴城要有大事要发生!”
孤亦不答准备回房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也不是你可以去管的。”
可少女却抬手拦住了他:“孤亦,其实你很强对不对?”
孤亦停步:“为何这样问?”
张京安无比认真道:“因为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在剑道上胜过十二哥,也没见过有哪个同龄之人像你一般对诸事坦然。感觉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从极高处俯瞰着我们……”
不得不说她的直觉很准,从那双秋水中折射出的男子始终离所有人很远。
但张京安不信他永远是块石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海宴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刻,你会不会为了某个人去守护它?”
孤亦绕过她的手打开了房门,却在进入之时默默道:“在下只奉行等价交换,只有当筹码足够多时,我才会动用手段去拯救毫不相关的人或事。”
看着他无比决绝的背影,张京安伸手想要试探去抓住,但手心中只剩下他关上门时的冷风。
“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少女喃喃自语,却未曾发现在远处另一处角落里,那个同样注视着男子背影的寂寞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