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的大事?”岳鹰停下动作,盯住他的眼睛问道。
说服岳鹰的步骤,袁英积已经细细谋划过,闻言不紧不慢反问道:“你可知道云州?”
“听我阿爹说过。”
袁英积静等她继续,却等了寂寞,只好主动询问:“说过什么?”
岳鹰想了想,回答:“他说古时候潼州和云州之间有大片树林,天下之人有半数都是猎户。”
“没错,正因密林和山川所隔,直到本朝高帝开国,才将云州彻底纳入版图。我们来时走的这条运河,就是当年为了运送兵士和物资所建,在收回云州时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袁英积拉回话头继续说:“历代朝廷虽用了不少心力,又修了朝南的运河,云州却时不时就要闹一场兵乱。
说起来,还是先帝在时,派了有腿疾的平王镇守,又设了总督衙门和转运司,云州才安定下来。”
岳鹰拧眉理了理这段难懂的话:“所以呢?”
“就在不久前,我找到了平王府与转运司合伙勾结戎狄的证据。”
岳鹰放下了那只翘在石头上的脚:“戎狄?”
岳鹰幼年时,阿爹临睡前的故事里,总离不了戎狄二字。
他不厌其烦地讲说那些戎狄兵如何见人就砍,如何将还在娘亲怀抱里的孩童挑在枪尖杀掉。说到动情处,他还会止不住哽咽。
“他们想怎么样?”
“造反!”
岳鹰脑中忽然显出一个凶狠恶煞,举着屠刀砍杀妇孺的兵士形象来,语气也跟着又沉了几分。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哪怕是派个人朝官府送信,皇上他老人家此时也知晓了。”
袁英积扭过头去:“京城情况复杂,皇帝也不是老人家,这证据落在他人手里……总之很多事我同你解释不清楚……
我身上的伤,一时无法好全。这件事却不能耽搁下去,如果我托你替我送个信儿,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岳鹰刚要作答,袁英积抢言道:“信送到后,我必得朝廷封赏。到时候,除了重金酬谢,我愿意纳你为贵妾,和你共享荣华。”
岳鹰看着他一脸郑重,只想冷笑。
“你可是想做正头娘子?你我身份有别,我能纳你为贵妾已是不易。你放心,你对我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今生必不会负你。”
岳鹰定定看住他,良久,扯了扯嘴角道:“我可是和离过!”
“……我不会嫌弃你的。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绝不会食言。”
岳鹰继续笑:“好,那就一言为定!快把密件给我,我即刻就动身入京!”
袁英积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握着刀的手松开,从被下伸出来去握岳鹰的手。
“竹筒我暂且保管,我会写一封信给你,你只需沿着山路,抄近路到松州府外二十里处的翠湖别院,把信交给别院主人。”
岳鹰面无表情地挣脱出手来道:“我去准备布片和炭条。”
除了一封措辞复杂的信,袁英积还拿出了一块刻着“积”字的玉佩当信物。两人在地上一番写写画画,终于确定好了路线。
“苏兄景轩是坊间有名的翠湖居士。你把我的信给他,他会设法相助的。只是他每年清明前都会离开别院,到九游山庙里为他生母的亡灵祈福。算算时日,也只能让你冒险了。”
清明节距离此时只有三天,想在之前赶到,少不得要在山里走夜路、绕小道,这个时节,野兽出冬,何止是冒险,简直就是赌命。
只是,眼下也顾不上了。
袁英积也许永远想不到,她这样的人也会有公心,自然无法相信,不需要他任何承诺,她也会舍了命把信送到。
她阿爹说过,他们猎户人家,手中有刀,自古就是要做护卫疆田的。
岳鹰饿了吃肉脯,渴了喝山泉,困了啃酸李,脚下不停地赶路。
月上中天,林中不时传来几声奇异的鸟叫,岳鹰左手持棍打草,右手紧握住挂在腰间的短刀,片刻也不敢分神。
到了第二天夜里,她早已是腿脚发软,凭着一股信念撑到二更天,却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她扶着树干,找了一块青石上坐下,四处打量着可以歇息的树杈。骤然间,岳鹰一个激灵坐直,背心当即起了一层冷汗:对面,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是狼!
岳鹰迅速转动眼珠四处查看,庆幸没有看到狼群!然而这点侥幸在巨大的危险之前,也显得微不足道。
岳鹰全身紧绷,握刀的手心止不住冒汗,死盯着狼眼,等着一场战斗。
忽然,一阵猩风袭来,独狼已到了近前,岳鹰就地一滚,手中尖刀直向它的四只脚削去。独狼身子一剪,躲开钢刀,狼爪撕破她背上的包裹,纵身落在枯枝覆盖的荆棘丛里。
岳鹰不待它反应,劈刀向前。狼也跟着往前一扑,忽的一声惨叫,似是背上着了一刀。
独狼跳着脚落地,也就是在这一闪身的工夫,岳鹰发现它后侧的右腿上有未愈的旧伤,信心顿时大增。
独狼调转方向,继续往岳鹰扑来,岳鹰整暇以待,结果它未到跟前却忽的转身,朝丛林深处去了。
岳鹰撑住树干站直,心中暗叹不妙。
狼生性狡诈,又很是记仇。这次死里逃生,它怕是要缠上自己,接下来的路愈发难了。
岳鹰不敢停留,草草收拾了散落一地的吃食,当下就赶紧绕行上路。
一路小心着到了第三日正午,岳鹰站在山头,已经能远远遥望到松州府的城门。而城门外东侧的那池湖水旁,应该就有一座别院。
她心下稍安,放下行囊,捉了只菜花蛇烤着吃。正吃的香甜,脑后一阵阴风赶至,未及回头,右肩就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仰面倒下,被一股强力横拖着朝前。
岳鹰只觉腥臊味面脸面鼻的扑来,狼的嘶吼声就在耳畔。她忍着剧痛张开双手,就地一通乱抓,碰巧抓住被撞落在地的钢刀。
她挥刀一阵狂砍,狼终于吃痛松开利齿,瘸着三只腿,跳离到远处和她对峙。
阳光穿过树梢照在空地上,树林里寂静得只余下风声。一人一狼都鲜血淋漓,喘着粗气。
随着一声狼嚎,独狼侧转身子从右边扑来,岳鹰瞅准时机,往前劈了一刀劈。狼侧身一躲,刀落在石头上,崩出几点火星。
不等她直起腰,那狼又是飞身一剪,将她完全扑倒在地,死死咬住她握刀的左臂。
狼牙在皮肉的撕裂声越陷越深,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岳鹰猛地大吼一声,翻身压住狼头,直将它摁落在地。
不管是飞刀还是石块,不管是拳头还是牙齿,她只管没头没脑地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左臂上的狼牙忽的一松,身下的狼终于没了气息。
岳鹰滚爬着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歪,直从半山处跌落下去。